叶无心没有说话,因为顾云杳说的是真的,他自己也查过,没有破绽,甚至没有常理。
一个人的命运经历怎么可能这般奇怪,顾云杳前半生是个谜,从她复苏开始便成了牵线木偶,无形中被人牵着手脚一步一步走到现在。
若是傅云怕是早就暗中布置好一切,在第一次被人陷害时就已经全盘反杀,把幕后那些人一网打尽。
顾云杳的手在额前滑过,忽然站起身对着外面一轮明月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惜这道理懂得人多,能遵守的却少,既然人家无论如何都不要放过我,那我也就不必畏畏缩缩了。”
她浑身上下的气质在一瞬间变了,叶无心看在眼里,有惊喜也有酸楚,她到底还是做不回普通的女子,她天生就只能是天之娇女。
“云杳,我们都在你身边,不管当年的事你心中如何想,我们从未有害你之心。”叶无心知道顾云杳对他们的态度有些变化,怕是心中有根刺,让她吞不下去又吐不出来,而这根刺最有可能便是当年身死。
顾云杳慢慢回身,她看着叶无心,眸子深沉如一汪看不见底的湖泊,这是她惯有看人的样子,你看不清她在想什么,她却可以看穿你的一切。
“我再信你一次,无心,不要让我失望。”半晌顾云杳不疾不徐的说,对付那人她必须要有自己的势力,多一重就多一份保障。
璇玑楼也罢,端王府暗卫也罢,她都要牢牢攥在手里。
“青绡带走了玉非寒,大概是想我更进一步,所以这几日不要有大动作,等鱼饵自己忍不住抖了再出手不迟。”
那人想钓鱼,也得看她这鱼如今的心情。
一连几日端王府闭门谢客,除了偶尔有几个侍卫外出采买,就再也没见一个人出来,黎京百姓议论纷纷,都说端王府这次糟了大难,是有人看的眼红。
玉戎早就知道端王府之事,但他迟迟没有动作,因为章贵人自回来后就病了,一病不起甚是虚弱。
他有些纳闷,探望时问了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几个跟去的暗卫没有一个回来,章贵人回来又是这幅模样,仿佛受到了很大的惊吓一般。
可问来问去这女人竟然只听到惨叫,旁的就再没别的话。几声惨叫能把人吓得病成这样?
“来人,传朕旨意,宣端王及王妃入宫。”端王府出事时他曾派人去查过,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只不过死了几个侍卫伤了几个侍女,其余人并无大碍。
到端王府传旨的又是李庆,他见到端王妃那张苍白的面容时心中有些惊讶,不是说端王府并无大碍,怎的看着端王妃的脸色,倒像是出了多大的事似的。
但转念一想,在戒备森严的帝都都能闯进当朝皇子的府邸,也着实令人惊骇。
“老奴参见端王妃,老奴这次来是传陛下旨意,宣召您与端王殿下一道入宫面圣的。”李庆客客气气十分恭谨的说道,他左右没看见端王殿下心中有些奇怪。
“好,有劳李总管跑这一趟,我这就跟你进宫。”顾云杳说着就抬脚往外走,大有咱们现在就走的架势,可……
李庆赶紧上前一步问道,“可殿下他……”
皇帝宣召的是两个人,这就一个去了,这算怎么回事,少不得这罪过就是他的了。
“殿下没办法去,我正好也好同陛下说此事,揍吧。”顾云杳走出去几步回头道,说完继续往外走,门外连马车都已经备好了。
李庆看着心想或许是真的,否则哪会这么快就备好马车了。
顾云杳不是第一次进御书房,她相信这也不会是最后一次,抬脚踏进房间看到伏案疾书的玉戎,她的手猛地攥紧了。
“臣媳叩见陛下。”这次她行了跪拜礼,不止是因为玉非寒未到,还因为谢他。
玉戎不在意这些,挥挥手让她起身,有些不悦的问道,“端王呢,怎么就你一个人。”他看着还跪在地上的人,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顾云杳再是一拜,声音有些哽咽的道,“端王殿下被人掳走了,就是那日王府中闯入贼人时……臣媳前来领罚。”
她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泣不成声的俯在地上,松动的肩膀和压抑的哭泣声让玉戎莫名有些心酸。
他楞了一下,面上神色微有缓和,叹了口气摆手道,“罢了,你起来吧,朕的这个儿子自幼多磨难,但他都能逢凶化吉,想来这次也不例外,朕会派人去找,放心吧。”
“臣媳谢父皇恩典。”她再一次俯首叩谢,这才慢慢起身,脸上泪痕犹在,一张小脸苍白憔悴,倒有几分西子病弱的感觉来。
玉戎摆摆手连装样子问一问自家儿子的处境都懒得问,顾云杳更是不打算同他细说,她今日来就是示弱,既然已经给玉戎看到了她的柔弱,那也该回去了。
走出御书房大门,李庆正等在外头,见到她出来忙关切的问,“端王妃,您没事吧?”
瞧瞧瞧瞧,那张小脸苍白的,比进去时还白了三分,难道是皇帝对她说了什么,或者皇帝终于忍不住对端王府出手了?
李庆的脑袋瓜子胡乱转着,自来帝王家就没什么亲情可言,端王又是个不会奉承的主儿,皇帝忌惮他的权利,他就越发高高在上,如今要说忍不住也不是不可能。
但……
“端王妃,老奴送您出去,您随老奴这边来。”见端王妃没说话,李庆赶紧上前一步引路,不管皇帝是什么态度,他们做奴才的不能比皇帝还先表态,万一猜错了,捧高踩低之后可就是掉脑袋了。
宫里宫外也活了几十年了,李庆远比那些没眼力劲儿没远见的奴才会做人做事,否则他混不到现在这地位,也活不到现在。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就见前面宫门外忽然转出来个人,袅袅婷婷立在门前。
李庆对宫中奴才的服饰了若指掌,远远看了一眼就知道是曹贵妃宫里的琉璃,整个永宁宫,乃至整个后宫,除了她没人能把织水云锦穿在身上,据说都是贵妃给赏的。
“端王妃,前面是永宁宫的琉璃姑娘,老奴看她像是来找您的。”李庆微微侧身同顾云杳说,顾云杳只简短的嗯了一声。
李庆不知道她什么意思,也没敢在多问多说。
琉璃远远见着顾云杳就行礼,等她走近了才开口道,“琉璃见过端王妃,我家主子请您过去一趟。”
她说着看了眼李庆,后者呵呵笑了一声,看向顾云杳,见她微微点头,这才开口道,“那既然贵妃娘娘的客人,那老奴就不打扰了,老奴告退。”
等李庆走远,琉璃才躬身请她移步。
她没有像李庆一般带着顾云杳,而是请她自己走,她则跟在她的身后。
顾云杳嘴角的笑意一直不减,苍白的脸色恢复了几分,边走边道,“琉璃姑娘似乎觉得我一定认得去永宁宫的路,难道早对我了解过?”
琉璃浑身一震,她没注意到这个细节,只下意识认为若是她的话,这皇宫大抵没人比她熟悉,于是理所当然不需要她一个宫娥引路。
可她却忘了,她如今是不大识得端王妃的,这般举动却是让人起疑。
好在顾云杳只说了这么一句,也不指望她能回答,径直往永宁宫而去,倒也让琉璃松了口气,大意了,她不该在她面前放松。
曹婷等在宫门口,一见到她立刻就皱眉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你的脸色怎么这般难看。”
顾云杳带着三分像是她的面具一般的微笑摇了摇头,“没什么大事。”
进了永宁宫,曹婷挥退其他宫娥内监,就留了琉璃一人在旁侍奉,这才再问道,“你同我说实话,到底怎么了?”
端王府往常便是铁通,如今更是滴水不漏,她的人去了几次都一无所获。
“不过是有人按耐不住动手了。”顿了顿接着道,“我若不这般模样,怎么能让那些人放心。”顾云杳苦笑一声。
曹婷心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这姑娘比她那时候更不容易,她孑然一身一无所有,但好歹过的安稳,也没人想着如何算计。
而顾云杳说起来是高门贵女,却自小过的不一定比她好,身边围着不少人,却各个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
“那端王他……”今次是皇帝宣召,独顾云杳一人来就很奇怪。
顾云杳叹了口气,神色有些担忧的道,“被人掳走了,生死不明。”
这话说出来似有千斤重,尤其是生死不明四个字,想一次便是一次锥心之痛,她都不知道自己何时起这般在意玉非寒了。
“云杳,你要稳住啊。”曹婷没继续问下去,此事已经是端王府头等大事,旁的跟玉非寒失踪比,根本不算什么事儿了。
她点头,怎么敢不稳住,玉非寒是被人掳走了,生死不明那便当他活着,他的端王府自然要她这个女主人照看,怎么能乱了心神。
曹婷迟疑了片刻才张口问道,“那可知道是谁掳走了端王殿下,这帮贼人能在戒备森严的端王府带走人,可见也并未一般江湖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