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这里已然觉得头晕晕的,眼睛看的不是特别清楚,如今这一扇屏风再一隔,就更看不清后面到底坐了什么人。
“兰姨,可还记得云杳?”她轻声开口,绝对是大家闺秀该有的矜持和优雅。
刘宜兰听到是她来了,心里别提多高兴,连忙起身就迎了出来,“哎哟,云杳啊,兰姨可是好久没见到你了,唉,可怜的孩子,这些日子遭了不少罪吧。”
她说着人已经一把抱住了顾云杳,爱怜疼惜的模样就像是看到自己亲生女儿一般,让顾云杳有些适应不了。
感概了几句,刘宜兰就拉着顾云杳往屏风后走。
刚绕过屏风,顾云杳一眼就看到坐在上座的女子,一身华美的服饰,即便是周围坐着的都是贵家夫人,也丝毫压不住她半分尊荣。
那人是定王妃倪安芍,她眉眼带着淡淡的笑,姣好的面容在窗外透进来的柔和阳光下镀了一层金色,殷红的唇没有让人觉得突兀,倒是觉得艳丽非常。
她是真的美,只是她的美还是没办法跟她的前世比,即便是硬要放在一起比,那也她自取其辱,顾云杳这么一想,眼里就带了几分傲然。
“见过定王妃,各位夫人。”顾云杳规规矩矩的行礼,礼数这种东西她虽然不经常用,但却熟记于心,这是作为公主必修的课程。
两位夫人眼中有些惊讶,顾云杳能理解,经过两次被人陷害成杀人犯,她的底细怕是全黎京人都知道,她就是个乡野出来的丫头。
刚才那些动作一出,又有谁敢把她和乡野丫头联系在一起。
“原来是顾大将军家的……哦不,你如今只是顾小姐了,倒是本王妃的疏忽了。”倪安芍似乎真是歉意的,只是中间那个停顿,给人太多遐想。
刘宜兰的脸色僵了僵,御史中丞夫人赶紧打圆场道,“唉,咱们今日出来是小坐的,既然刘夫人有事,不若你们另开一间好了。”
御史中丞夫人这个方法对谁的考虑都比较周到,尤其是刘宜兰和顾云杳,虽然不知道定王妃为何这般针对顾家这个弃女,但两者不见面总归是好些。
刘宜兰做了做这么多年官家夫人,心思也锻炼的足够玲珑,立刻就答应道,“也是也是,那我们俩就不打扰定王妃和两位夫人了。”
只是她倒是忘了,这里最有权利的不是她,而是坐在主位上的定王妃。
她手都还没碰到顾云杳,倪安芍已经笑着打断了她的动作,“慢着,侍郎夫人是嫌我这个定王妃碍事吗?”
这话就严重了,即便她是兵部侍郎的夫人,也不敢落下这个话柄,尤其还是本尊说出来的话。
刘宜兰当下就赶紧请罪,“臣妇不敢,还望王妃恕罪。”
她半曲着身子行礼,倪安芍却只伸出纤纤玉手端起了茶杯,丝毫没有要让刘宜兰免礼的意思。
顾云杳一直以为这只是人家之间的你来我往,她看着就好,但现在显然刘宜兰因为她受了牵连,她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只是这理也有理的方法,否则肯定会为刘宜兰招来源源不断的麻烦,那还不如此刻受一受委屈也就罢了。
顾云杳心思一转,皱眉看向倪安芍,她的脸颊因为饮酒飘上了两团嫣红,看起来把那张还有些稚嫩的脸,硬生生给衬托出了几分妖娆。
“素闻定王妃心胸宽广,向来不与人多加计较礼数,何况云杳以为,侍郎夫人也是为了定王妃着想,怕与民女的闲聊让诸位觉得没意思,更怕扫了王妃您的雅兴,想来王妃是可以理解则个。”
顾云杳一番话下来,倪安芍根本没了反驳的机会,驳回去她这大度的贤明怕是不保,不驳回去又有些不甘心。
倪安芍握着茶杯的手紧了又紧,忽而笑了起来,“顾家小姐倒是有一张利嘴和七巧玲珑心,本王妃若是不允了,岂不是显得徒有虚名。”
忍了又忍,倪安芍终究没能抛了树立已久的贤名,摆摆手示意二人自便。
顾云杳不忘礼数,朝着在座三位行了礼,才看向缓缓起身的刘宜兰,后者点点头,她才转身朝着门外走。
定王妃从来不与这些并非一品的官家夫人相聚,这次来八成是为了王瑶死的传言,不然刚才那几位一看到她,那眼神怎么变得那么复杂。
出门重新开了个雅间,小二奉了茶水退下后,顾云杳简单直接的问道,“兰姨,王瑶出事前后你为何会去文定公府?”
刘宜兰才端了茶杯的手停顿在半空,迟疑了下才回答道,“那天不是我想去,我跟王瑶也素无往来,只是……”
她犹豫了片刻,见顾云杳睁着大眼睛看她,便继续说了下去,“其实是老爷让我去走个过场,我心中也疑惑,便追问了两句,才知道是定王殿下的意思。”
刘宜兰说完呷了一口茶,神色变得也有些古怪,“云杳啊,你最近还是小心些为妙,我怎么听着定王妃今日的话锋不太对,净挑些跟文定公府二夫人的案子说,还有意无意暗示她曾跟你结怨不浅。”
本来今日听说定王妃要来她就觉得奇怪,来了之后越挺她的话语越觉得不对劲儿,这哪里是来听八卦的,简直是来制造八卦的呀。
顾云杳正思索着定王这招釜底抽薪用的不错,听刘宜兰这么说诧异的抬头,原以为就算是姐妹情深,在这到处是尔虞我诈的官家之中,她也必然不会多嘴多提醒她什么。
“云杳记下了,谢谢兰姨。”她起身给刘宜兰行礼,态度神色都很是诚恳。
她在为许靖容感到高兴,有这样一个姐妹,许靖容过往遇人不淑,也算是从这里得到一些安慰了。
刘宜兰脸上的愁容担忧因着顾云杳的态度瞬间变得欣慰,就好像看到自己女儿成才一般,让顾云杳看的心里有些哭笑不得。
一番长谈后,她心里大致知道王瑶的死和刘哲的死都是蓄意,或许王瑶是还带点意外,但刘哲肯定是完完全全的蓄意。
离开燕子楼的时候已经是午后近黄昏,与刘宜兰一别又到历壹铭那里问了这次庆丰节的事,其实也不是关心庆丰节,她关心的是,那壶流霞醉。
顾云杳脚步有些虚浮的走在日光渐软的大街上,周围是你来我往的叫卖和讨价还价的声音,她晃着手里的一小瓶美酒,心情舒畅至极。
忽然耳边儿传来一阵唏嘘声,她循声望去,见是路边茶棚下坐着的几个人一脸唏嘘之色,其中一个三十多岁大叔模样手里端着一碗水,摇头叹息道,“文定公也算是可怜的人了,老年折了一个儿子,唉。”
顾云杳眼睛一亮,小脑袋瓜晃了晃,脚步一转也进了茶棚,选了个离那群人稍微近一些的地方坐下,叫了壶茶,点了个点心。
她衣着朴素,入了茶棚也没引起人注意,连供茶的摊主也是给了她上了东西之后,转身就坐到了那群人中间。
“可不是,唉,你说文定公一辈子尽忠职守,对咱们这些小老百姓也是礼遇有加,怎么会有这么个儿子和儿媳,唉……”
其中一个头戴草帽的五十来岁大爷叹息的说了一句,语气里都是为文定公可惜,也为他觉得不值。
顾云杳歪着脑袋想了想,那日去文定公府见的老头,确实没有以权势欺压她的意思,只是当时她看到许靖容的模样,怒由心生,也没多加在意。
“听说啊,二公子就是良心发现才杀了那个不孝的媳妇。”又有一个人张口说道,那神情模样就似乎她看见了似的。
顾云杳想,这位身材臃肿如棉絮胀发的妇人,该不是隔壁街上卖油饼的大妈吧,如今生意都闲到这种地步了?
“可不就是,我还听我在文定公府里的做差事的堂兄说,那女的死的可惨了,脖子都快被勒断了,四肢都青紫一片,咦,别提多惨。”
顾云杳把一块点心塞进嘴里,心想刘哲的死大抵还没有传来,市井百姓还议论的是王瑶的死,不过这么久忽然又被人茶余饭后议论的火热,必然是有心人为之。
若不知道那则批命,她最多以为是定王为了灭她的口,毕竟她入过定王府私牢,虽然没见到什么不该见的,但上位者的多疑,可不会听你解释。
只是有那则批命在,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还有玄冰追魂,雪神殿的武功从来不外传,那真正杀了王瑶的人就是雪神殿的人了。
定王和雪神殿又是什么关系,可以驱使那人为他杀人,又为何有意无意嫁祸给她?
顾云杳坐着想事情,冷不防听人说道,“你们还不知道吧,今天早上文定公二公子死了,死状也是凄惨无比,听说都不是全尸。”
众人一片哗然,说话的人脸上得意之色闪过,又神神秘秘的说,“我也是刚才才知道的,我在廷尉府当差的小舅子今早都被派去查看了。”
那男子缩着脖子,一双小眼睛四下里看了看,又细声细语说了几句,众人又是一片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