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杳站在院子里,看着依靠在门前坐着的老妇人,嘴角带上淡淡的笑,声音柔和的道,“刘婆婆,怎么没看着你那小孙子,反倒来了这里啊。”
刘婆婆浑身一颤,猛地回头,用那双浑浊的只有眼白的眼睛死死盯着顾云杳,这双眼睛很可怖,普通人哪怕是看一眼都觉得瘆得慌,可顾云杳却没有丝毫惧意。
“小丫头,你是如何知道我有个孙子的?”刘婆婆今年已经过了花甲之年,膝下就那么一个小孙子,还是与那人私生的女儿留下的,这事这世上可就两人知道,眼前这丫头是如何知晓的。
“你到底是谁,顾之曦的女儿没你这般看不透,别骗我老婆子。”刘婆婆再紧追一句,这丫头绝对不是顾之曦的女儿,根本就不像。
顾云杳抿着唇笑,就是不说话,刘婆婆也不催她,重新气定神闲的坐好,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动了动,指甲朝着顾云杳的方向放好。
她察觉到了刘婆婆的小动作,那是刘婆婆使用暗器前的手势,当初历壹铭就在她手上吃过这亏。
“刘婆婆别着急对我动手,不妨听我说一件事,这件事你一定会感兴趣。”顾云杳脸上平静,声音却透着一股神秘,勾的人十分想探究她话中意思一二。
浑浊的眼珠动了动,似乎是在权衡利弊,如今时尚尚早,来接应的人一时半刻也到不了,左右是不能把人放走,那听她说一说,似乎也不碍事。
刘婆婆迟疑的模样顾云杳都看在眼里,心中冷笑一声,做事不够快狠准,注定了这次她们要空手而回了。
哦,不,刘婆婆怕是回不去了。
“刘婆婆可知道当年为何您夫婿会突然之间人走茶凉?你可知道为何您女儿会无辜枉死,又可知道,你这位小孙子,根本不是你女儿的孩子?”
顾云杳每说一句就往前一步,刘婆婆似乎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她一下子跌坐在门前,不敢置信的厉声喝到,“你胡说,你……”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怎么会是胡说,她也是从深宅后院里走出来的,对真话假话的区别知道的很清楚,这小姑娘说的话,十有八九是真的,可她怎么能接受?
“刘婆婆,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有数,我就问你愿不愿意知道。”刘婆婆好奇心不重,所以当年她能查到的事,她查不到,还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现在。
夜色温凉,头顶上的月光一时间失了光泽,有大朵浮云遮盖,似乎看不得雨后的清明如洗。
院中三人瑶瑶对立,顾云淆好奇,顾云杳气定神闲,刘婆婆惊疑不定。
终于,刘婆婆心中下了决定,“你说,我想知道,我该知道。”
是的,顾云杳算准她不甘心,当年那件事毁了她一声,即便她好奇心不重,但这么多年积累的怨气不会小,又怎么会放弃知道真相。
人就是这样,哪怕真相血痕累累,也不愿被假象欺骗,何况是被生生毁了一辈子。
“当年有人给那人送了样东西,价值连城。”顾云杳淡淡的说,她那时躺在浮游殿的软榻上,听着影子说那桩有趣的事,彼时念婷还调侃这女人是不是眼瞎。
刘婆婆猛地坐直身子,嘴里似乎喃喃说着什么,顾云杳没听清,歪着头继续道,“他拿了东西就应了那人的要求,弃了你,对了,还带了那人一个美貌的侍女走了。”
顾云杳继续说,一字一句让刘婆婆脸上的皱纹更加深刻,那双只有眼白的浑浊眼珠瞪得大大的,像是随时会掉出来。
她气急了,怒吼道,“我堂堂刘家大小姐,竟然还比不上一个侍女,他眼瞎啊,他负我如斯,我定要让他碎尸万段!”
刘婆婆像是气极了,整个人都在抖,那模样顾云杳都担心接下来的话她听不听得了。
她其实心里已然清楚,那人起初的对她那般缠绵情话,都是看中她刘家大小姐的身份,可他没想到她竟然为了跟他在一起,毅然决然放弃了这唯一吸引他的身份。
刘婆婆眼圈一阵酸涩,她到底怎么看的人,放着高门子弟荣华富贵不享,偏偏选了个这样别有用心的人。
顾云杳看到她就想起了许靖容,只是许靖容比她幸运,她果断勇敢,顶着黎京里四起的流言蜚语,和顾之曦这个人人羡慕的夫婿和离。
“你继续说,继续说下去!”刘婆婆声音带着嘶吼,她剧烈起伏的胸口足以说明她此刻的心情,顾云杳突然就有些不忍。
接下来的事比如今说出来的更让人难以接受。
当年负了刘婆婆那人走后,她怀胎十月东躲西藏把女儿生下来,养育她到十八,与安身的村中一户不错的人家结亲,却不料才过一年,她的女儿突然出意外死在了官道旁的林子里,浑身淤青,衣衫凌乱,显然是被人糟蹋了。
“是文定公府的人动的手,她之所以会死,全拜王瑶所赐。”这件事还是柳轻盈从楼中一章台人嘴里得知的,还说的绘声绘色。
“怎么会是她?”刘婆婆不敢置信,她那时跟刘家人都不怎么来往,唯独这小小年纪就嫁进文定公府王瑶有几分交情。
顾云杳在心中叹了口气,这位大小姐在刘家受封之际离开,现在想想约莫是有人看不顺眼她才使得手段。
“我得到的消息就是她,至于是谁指使的,我想你应该想得到。”王瑶在五年前不过才入文定公府,当时还是刘家,她怎么有那个能耐算计旁人。
顾云杳站在原地,手指微微动了动,她在算时间,今夜未能在约定时间到达,叶无心一定会沿途过来寻找,以他的能力,寻人不过是片刻的时。
“她算计你的女儿多半因为你,你给了她多少难堪,你心中有数,她全报在你女儿身上也不是不可能。”刘家那位老妇人比起顾家的可是要高了不止一个级别。
当年入宫觐见,她远远见过那妇人一面,眼神精明内敛,一看就是个不好相与的,刘家能受封文定公份位,有一些她的原因。
如今经岁月洗礼,她不信文定公府如今的老夫人还是那般水平,她可是从普通妇人成为了一品文定公府的老祖宗。
刘婆婆气息不稳,一张脸涨得通红,手神经质般的抽搐着,她已经快到极限了。
顾云杳手指又动了动,这次是给顾云淆打手势,后者立刻慢慢的往一侧躲在墙角那男人的视线上堵。
“我孙子不会有错,其他你都能说,但这个不会有错,不会……”刘婆婆有些语无伦次,前两件事说的有理有据,她自己心里也清楚明白,这些年只是不愿意把母家想的那般不堪罢了。
但跟她相依为命的小孙子不会错的,他跟了自己那么久,可爱孝顺,和自己那苦命的女儿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怎么会不是她的孩子。
顾云杳嘴角带着一丝冷笑反问刘婆婆道,“那我问你,你女儿是如何死的,又是死在了哪里?”
“你明知故问!”刘婆婆的脸色顿时难看,眼眶瞬间变得通红,她女儿的惨死是她的伤疤,触之极疼。
顾云杳不说话,就等着刘婆婆自己说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艰涩的道,“出黎京官道旁的林子里,被人糟蹋而死,那帮人就是个畜牲!”
她一字一句说的万分痛恨,恨不得把那些人挫骨扬灰,都不足以泄她心头之恨。
“那好,我再问你,你女儿当时的状况那般惨,那些人又如何会有怜悯之心,把一个哭闹不停碍事的孩子放在一旁置之不理?”
她的话字字句句都似尖锥,朝着刘婆婆的心里一点一点扎进去,这种钝刀割肉的感觉最是难熬,让刘婆婆几乎当场崩溃。
她不傻,那时只因为女儿惨死,她并多想,只庆幸她的骨血还尚在人间,算是天道总算留了一丝仁慈。
可现在想想,似乎真的有蹊跷,当日树林里那般惨状,这孩子怎么会好好的被放在她女儿的身边,这根本不可能。
“啊!”她一声凄厉的咆哮,一头灰白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散乱到肩颈上,一行行泪从浑浊的眼珠流到布满周围的脸颊上。
世道不公,她这一生悲苦,总是在被人欺骗中一步步走向如今的深渊,也怪她自己不能慧眼识人啊。
顾云杳静静的看着她,她眼中的绝望悲苦恨意,就像当年被她一手打压下去的慧妃一般无二,她临死前也是这般疯魔,诅咒她不得好死,她还真诅咒成功了,她不得好死了。
“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刘婆婆依然疯魔,披头散发站在门下。
顾云杳见此情景,不由往后退了两步,刘婆婆的性子和刘家那位老妇人有些相似,她说出了这么多隐秘的事儿,想要活着走出去的几率为零,不出所料的话,下一步该是杀人灭口吧。
刘婆婆不想问那孩子到底哪来的,以刘家如今那位老妇人的性子,一定不会是什么清白人家。
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了眼前这俩人,让这件事消停,文定公府也别想逃,她要一个一个清算,都别想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