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壹铭靠在柱子上,歪着头妄想顾云杳,她眉眼疏离,一张小脸大抵是这张脸除眼睛外唯一的看点,可因为伤着,显得有些苍白。
“为了那幅画,她们是急了。”顾云杳说着,手指在茶杯边缘点了点,“那张图我虽看的不是很懂,但多少知道,跟当年许家灭门有关系。”
那时候许老将军就知道了,所以才会绘下那样一副山水画,转赠给她应该是希望她能为许家昭雪。
只是她一直疲于后燕国事,并未真的用心看过那副画,更未能及时领略画中意图,以至于许老将军一家惨遭灭门。
所以得知许靖容就是许老将军孙女时,她还有一丝私心,享受了她的温柔关怀,她便护着她和两位哥哥,也把她对许老将军那一丝愧疚之情一道还了。
“不知可否把那副画给我一观?”历壹铭想了片刻问道,看着顾云杳的目光带着一丝疑惑,一副画能有什么惊世秘密,竟让蛰伏多年的宫中人不惜暴露自己追查。
“不想动,等会回房再拿给你吧,那是许老将军当年赠予我的画,山水画,看起来和普通山水画也并无大的区别。”
历壹铭点头,他知道那副画,但只以为它不过是许老将军留给傅云的物件,并没有十分在意。
“你告诉她真相了?今日怎么出来晒太阳了。”叶无心从院墙上如一个影子一般闪了进来,人还没在站稳,话一出口。
听到他的声音历壹铭就知道不好,站起身就想躲,袍子下摆却已经被顾云杳死死踩住动弹不得,他不敢用力,怕她一气之下大动作扯裂伤口。
“那个,你听我解释……”
“姑奶奶不听,你们居然合起伙来欺骗我?!”顾云杳的声音不大,像是压抑着一股子恼怒,一个不好,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叶无心这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不过已经这样了,他也没想过多说补救,在顾云杳这里,说的越多解释,弄巧成拙的机会就越多,还不如大方承认,以乞求原谅还得有效。
“我错了,我都是听历壹铭的。”他毫不吝啬的把历壹铭推了出去,反正从头到尾都是这小子想的办法,一群人隐瞒,一个人受气就好了。
历壹铭满脸无奈的看看叶无心,又看看顾云杳,老老实实重新坐回到凳子上,十分诚恳,十分后悔的道歉,“我不该说的不清不楚,害你误会,我道歉。”
顿了顿,瞥了眼叶无心,又十分不厚道的说,“他们几个也知道,我道歉了,我觉得他们应该也为看热闹的态度道歉。”
叶无心想都没想,直接说抱歉,反正大丈夫能屈能伸,这一点觉悟他还是有的,就算最初的他没有,那些年跟着顾云杳也无中生有了。
“你们,你们竟然合起伙了还,这件事结束后,都给我去秋山水牢洗一遍!”最后几个字顾云杳几乎是用吼得。
历壹铭和叶无心赶紧劝她别动气,要小心伤口裂开。
“话说我是来报信的,怎么还跟你们扯上这些有的没的。”叶无心皱了皱眉,他是不是太久没接任务,匕首生锈了,脑子也渐渐生锈了。
没人回答他,叶无心坐下正了正神继续道,“顾家那件事被顾之曦捂住了,不过顾家人多嘴杂,今天已经有风言风语传出来,还有人说是许夫人显灵锁魂。”
“借力鬼神,无稽之谈。”历壹铭皱了皱眉,脸上的平静多了一丝怀疑,难道有人在暗地里推波助澜?
顾云杳点头,“胡言乱语不足为信,不过倒是可以说明一点,候清肯定还有别的事没说清楚。”
这件事怎么看怎么像是许靖容动的手脚,流言也与她有关。
当年候清气走她,肯定不那么简单,里面说不定有隐情,否则不至于让许靖容连杀她两子,只是候清人在将军府,她又不好亲自问。
“无心,你能不能见到候清,替我传句话。”这件事她可以不管,但……
垂下眸子,顾云杳暗自叹息,大事上可以心狠,小事她无法坐视不理,这场母女情,到底让她有些不舍。
叶无心摇头,“她身边日夜有人守着,恐怕顾之曦也知道昭王送人回来定然还有后手,只是他暂时没猜到是谁动的手脚。”
“昭王一早就被传入宫中问话,只说人是在城外看到,顺道就给送了回去。”历壹铭说,顾云杳那日深夜也在城外,但她是被人行刺。
且不轮到底为何深夜出城,顾之曦都不会将候清也是那夜回来的事实公之于众,否则就逃脱不了与端王妃行刺一案的干系。
若非是她这一箭差点要了命,历壹铭甚至都觉得会不会是她自导自演的大戏,苦肉计。
“嗯,西北驻军那边清理的如何了?”黎京暂且就这样,只等那些小钉子慢慢清理干净,宫中那位坐不住了,才好一举拿下。
但外面那些却要尽快动手了,跟青绡他们一路过去,西山驻军是最大的障碍,虽没有玉非萧手中的西北军那般勇猛,但也不可小觑。
“西山驻军已经替换了咱们的人,但西北驻军统领到现在还没找到人,不知道是生是死。”不知生死,那便不好有理由除去。
即便是找到了人,他一句被人挟持,西山驻军副统领所做的事,他照样推的一干二净。
“此人倒是狡猾,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顾云杳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道,“三日之内再找不到人,就放出消息,西北驻军统领畏罪潜逃,至于什么罪,你们自己看着办。”
历壹铭抿了抿唇,就知道不会是好事,这位西北驻军统领要是知道了,恐怕连夜就回了驻地,被人以失职罢免是一回事,畏罪潜逃那可是另一回事。
一个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一个就要永远跟官场说再见了。
“好,我传令手下人去做。”历壹铭起身往外走,叶无心歪着头问他,“不留下吃饭?”端王府里的饭菜比燕子楼他们自己吃的差一点,但也十分不错了。
“不了,我还要给宫中传信。”历壹铭摆手,人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两人眼前。
三天之后,黎京又出了一桩命案,这次直接轰动了全京都,连皇帝陛下都亲自过问,雷霆震怒要求廷尉府限期破案。
“听说了吗,护城河上飘了一具尸体,据说是西北驻军统领,畏罪自杀的。”茶摊上,一中年男子捂着嘴,从一侧指缝里小声说道。
同他一道坐着的另一个赤膊大汉也低声回应着,“是啊是啊,我听说他纵容当地驻军屠掠百姓,是有人看不惯,所以……”
说着他做了个摸脖子的动作,立刻引来中年男子惊疑的一瞪,随即凑的更近,“我听说是端王殿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两人凑着脑袋小声嘀咕,冷不防有人从身后出声问道,“这是谁说的?消息可靠不?”
大早上的,两个大汉浑身一下子就凉了,一头一身的冷汗,僵直着脖子转了头,这才看到一片华美的衣袖,和一只搭在对面人肩膀上的白玉手指。
中年男子一愣,抬眼看到是一个束发白面的公子,心一下子就放了下来,另一个大汉赶紧让了位置请他坐下。
“罗公子啊,吓死我们了,还以为是谁呢。”中年男子赶紧给年轻公子倒了杯茶,这位虽说不是世家子弟高门贵胄,但手里的银子从来不少,散的也十分爽快。
罗珊不客气的坐下,十分潇洒的翘起一条腿,“你们继续,我就是来听流言蜚语的,说的小爷高兴了,有赏。”
中年男子和大汉顿时眉开眼笑,朝四周瞧了瞧,见没人注意,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个都是道听途说,不过护城河确实有一具男尸被捞出来。”
“对对对,我是听廷尉府里一个小厮说的,他是我邻居家的儿子,说廷尉大人说那人是西北驻军统领,畏罪自杀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罗珊听的津津有味,半晌一人丢了一块银子,起身摆手道,“差不多了,再下来的就都是胡扯,没什么价值,罗某就不打扰两位喝茶了。”
罗珊一路晃晃悠悠的往燕子楼去,既然选择了与顾云杳一道胡闹,她总得在胡闹中贡献点力量才是,不然这盟友都要把她给忘了。
进了燕子楼,罗珊直奔二楼最后一个雅间。
沉香酒铺内,庐小一一手拖着一壶刚起出的醉花香,一手拧着一个小厮的耳朵,“老娘这醉花香都埋了二十年了,你说起就给起了,信不信老娘把你也埋进去二十年啊!”
小厮一边尽量踮着脚顾念自己的耳朵,一边求饶道,“老板娘,小的一时眼花,真的只是一时眼花。”
他去后院起酒,谁知道醉花香的酒壶竟然和麟雕的一模一样,他实在不知道起哪壶,问老板娘又十分敷衍的叫他自己看着办。
所以他现在就在为自己看着办的后果负责人,耳朵已经被自家老板娘给揪了快一刻钟了,再这么下去,他估计要废。
庐小一见小厮不说话了,满心怒火也渐渐散了,撒手踢了人一脚,让他自己滚回后院面壁思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