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12年(建安十七年)十二月,正当刘备与刘璋之冲突不断之际,安顿好后方的曹操亲自前往寿春指挥进攻扬州的作战。
公元213年(建安十八年)正月,曹操督导大军进抵合肥,对孙权部署在长江上的重要军事要塞濡须坞形成了正面的攻势。起初曹操的进攻颇为顺利,在发起战役后不久便由郝昭和王凌联手攻破了孙权设在长江西岸的营寨,并且生擒了守将公孙阳。
但是之后孙权并没有因此受到任何的打击,反而亲自率领七万大军逆江西下抵达芜湖,进而进驻濡须口亲自在幕后指挥作战,并且委任吕蒙为战时都督屯兵濡须坞,置强弓硬弩万余张严阵以待。由于吕蒙的英明指挥使得人数明显处于又是的曹军却无法占到任何的便宜,双方经过多次拉锯战后始终没有取得什么大的战果。
同年三月,曹操望着布设精密的江岸要塞,渐渐明白了自己想要短时间速胜孙权是不可能的,而孙权同时也写书信给曹操,声明春水即将上涨,曹军的地理位置对曹操来说很不利,建议曹操赶紧退兵,并且还说出了“明公一日不死,吾一日不得安宁”这样的话语。
曹操看完信后却并没有任何的恼怒,他望着滚滚长江水由衷发出了“生子当如孙仲谋”的赞叹:“刘表、袁绍虽然曾为一方霸主,所生之子却竟如猪狗般昏聩无能,相继丢失了父辈留给自己的领地。而孙坚虽然英年早逝,但是孙策和孙权两个人却将他身上的才华延续了下来,现在看来这个孙权将来一定是我除了刘备之外的头号劲敌。”
不久曹操便暂时搁置了进攻濡须的计划,率领大军折返。
回到邺城后董昭和陈群等人再度纷纷上书请求曹操进爵魏公,但是曹操顾虑这次劳师远征却徒劳无功,此时要进爵的话时机并不好。
司马懿看出了曹操的心思,他对曹操建议说:
“丞相此次进攻江东虽然没有能够打过长江攻破濡须,但是轻而易举便攻破孙权在江西的防御重寨江西大营,生擒守将公孙阳,最终逼得孙权亲自上阵并且写书恳求丞相退兵,可见孙权惧怕丞相所以屈膝求和。而丞相则念在孙氏三代镇守江东,所以才会决定放过孙权而撤兵,所以丞相并没有失败,无需耿耿于怀。”
在曹操看来司马懿的话根本就是鬼话连篇,但是客观上来说的确可以起到掩饰自己此次征讨不利的作用。身旁的蒋济和程昱等人也都知道司马懿说这些瞎话的意图,于是纷纷以此为理由劝曹操不要再行推辞。
按照朝廷规制来说进爵封公是天子说了算的,然而从曹操进封魏公这件事来看,真正的决定权似乎和天子刘协并没有什么关系。
身处许都的荀攸看到了自己叔叔荀彧的凄凉结局后,渐渐意识到汉室的垂危是任何人都没有办法挽救的,加上为了保住荀家,所以他审时度势的站在了曹操一边。
在曹操的授意之下拖着病体的荀攸和董昭一同上朝,奏请天子刘协封曹操为魏公。
坐在龙位上的刘协双手放在膝盖上紧紧地攥着拳头,许久过后他紧绷的拳头渐渐松开,轻轻喘了一口气向身旁专职拟写诏书的官员伸出右手:
“诏,丞相曹操为汉室劳苦功高,今朕特赐其为魏公、加九锡,置魏国。”
在赐予曹操魏公爵位的同时,刘协还一并准允了高柔所提倡之“复归九州”的奏请,将东汉百年以来的十四州化为九州,并将冀州的河东、河内、魏郡、赵国、中山、常山、钜鹿、安平、甘陵、平原等郡统统划归魏国的疆域之内。
至此春秋战国时期国中之国的局面,时隔近千年再度与东汉末年上演...
回到寝宫门口时,刘协便听到宫内有嘈杂声,他一听便知道是伏寿在发脾气。
他走进宫门内,见伏寿将桌案上的竹简统统摔在地上高声痛骂:
“曹操今日自封魏公,明日再封魏王,再来便是要弑君篡位了吧!为什么这样的乱臣贼子居然有这么多的人追随!那些汉室的忠臣们都到哪里去了!”
相比起伏寿的言辞愤慨,刘协倒是平静许多,他挥手屏退了宫内的侍俾和太监后走向前,弯腰将地上散落的竹简一一捡起来放回到桌案上并重新堆叠好:
“曹操连跟随他几十年的荀彧都可以逼死,现在又有谁敢和他作对呢?我们现在应该想的不是如何维护汉室社稷,而应该好好想想应该怎么保住自己的性命。”
伏寿并不认同刘协的话,她指责刘协忘记了自己身为大汉天下主宰的身份和荣耀:
“陛下的意思是要继续放任曹操吗?如果是这样当初我们又为什么要历尽千辛万苦回到洛阳?早知道不如让李傕、郭汜将我们一刀砍了!也不至于现在受到这样的屈辱!”
刘协知道伏寿说的话都是道理,但往往残酷的事实会比浅显易懂的道理更加让人认清什么蔡氏真是的。就好比现在的状况:
世人都在骂曹操是国贼,都表示要复兴汉室,但是到今天为止曹操一步一步登上了权力的巅峰,而那些昔日咒骂曹操的人要么被曹操所杀,要么举兵反抗,要么投靠曹操,却谁而没有办法阻止他前进的脚步。
在刘协看来,或许曹操的内心也和自己一样对未来充满着迷惘,所能做的也只有一件事:
尽人事、安天命,顺其自然吧...
虽然刘协对曹操背后操纵的爵位要求无不答应,可是他本想利用这件事来安抚曹操,使其不再追究伏寿之事,然而这次他想错了,曹操并没有因此而打算放过伏皇后。
同年七月,已经建立魏国的曹操得以构筑祭祀社稷坛以及曹氏宗庙。
不久他便开始与华歆密谋将自己膝下的曹节、曹宪和曹华三姐妹送至许都皇宫,成为刘协的侧室夫人,表面上看是出于刘协赐予自己如此厚禄的感谢之举,但实际上曹操已经开始打算着手废掉伏皇后乃至铲除整个伏家的计划了。
之后曹操找了这三个女儿商量入宫为天子妃嫔之事,对此曹华和曹宪并没有什么意见,或者说她们生于曹操这样的家族之中,已经预知了婚姻大事是由不得自己做主的。
但是唯独曹操的次女曹节对此反应极大,她不满曹操为了政治需要就拿自己一生的婚姻幸福当做牺牲品,因此她不顾父母之命向曹操提出了强烈的反对。
然而有些事不是自己反对和抗议就能够避免的,正是因为曹节聪慧美丽,足够能当自己在刘协身边的眼线,曹操才会选中她,说白了她们三姐妹当中若是曹宪和曹华提出反对或可令曹操改变主意,但是唯独曹节是根本没有任何转圜余地的。
见曹节态度坚决,曹操一怒之下将曹节关了禁闭,在天下下诏迎亲之前杜绝她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更不要说离开屋子出家门了。
整日坐在屋内的曹节每时每刻都在对司马孚的思念和未来的迷惘而痛苦不堪,这让曹丕看着十分不忍,因此总是偷偷的前去探望曹节,并说些鼓励和关心她的话。
每次看到曹丕来给自己送衣食的时候,曹节都会苦苦哀求曹丕放她出去,以及她不愿意嫁给自己不爱的人的强烈渴求,对此曹丕虽然深表同情但是却无能为力,因为在起初两次曹节恳求的时候曹丕都为其向曹操求情,但是却遭到了曹操的严厉斥责。
虽然曹操已经切断了曹节所有的拒绝和反抗权力,但是生性刚强的曹节没有因此而死心,她再度声泪俱下的恳求曹丕帮助她离开相府去见一个人,如果那个人肯带着自己一起走的话就请曹丕成全,如果他不肯自己会选择乖乖的嫁到许都去。
不忍见妹妹终身幸福被毁的曹丕,不顾吴质和陈群的反对决定铤而走险帮助妹妹。
这时的曹丕,已经不像是致力于夺嫡之谋的英明之人,他不过是个普通的兄长二姨。
陈群意识到这件事如果闹大的话不仅曹节在劫难逃,就连曹丕也会受到牵连,所以他赶紧去找司马懿商量对策。此时的司马懿也经由荀恽口中得知了曹节心中念念不忘的那个人,正是自己的弟弟司马孚,因此他承诺陈群和吴质所担心的那种局面是不会发生的。
等到陈群走后,司马懿背对着身后的帷帐说道:
“现在是你该抉择的时候了...”
一直躲在帷帐后的司马孚走了出来,他坐在了司马懿的对面低着头就就沉默不语。
看着对面的司马孚,司马懿似乎猜出了他心中在想些什么,又在犹豫些什么:
“你对她应该也是有情的吧?既然她愿意放弃郡主之尊与你共伴天涯,那你就...”
司马孚没想到司马懿会说这样的话,瞬间抬起头用惊讶的眼神凝视着他。
对此司马懿十分淡然的笑了笑:
“你可别忘了,我也有深爱的人,怎么会不理解你们之间的感情呢?我接下来要走的道路充满了未知数,不忍心再把你继续牵扯进来,既然上天给予你这样一个敢爱敢做的女子,你就不要错过了...”
虽然司马懿鼓励司马孚离开自己去追求自由幸福的生活,但是司马孚内心知道打从自己愿意帮助司马懿开始,自己就不会轻易离开,因为对他自己的赎罪才刚刚开始。
内心当中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相互冲击着,过了很久之后司马孚双手撑着台面站了起来十分平静的朝门外走去,司马懿似乎也知道了他的答案,在他的脚跨出门槛之前给了他最后一句忠告:“有些事错过了可就再也找不回来了,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右手扶着门框边的司马孚知道司马懿的意思:
“那要看与之相比孰重孰轻了...”
说罢司马孚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门外...
当他来到荀恽家的后门时,发现后门处肩披紫色斗篷的曹节正在焦急的等待着,这时司马孚原本下定的决心开始出现了动摇,但是他心里清楚自己方才对司马懿所说的话,因此他硬下了心肠朝着曹节所在的方向走去。
看到司马孚回来了曹节显得十分开心,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这被一旁亲自驾着马车的曹丕看在眼里,他知道自己的妹妹是真的对司马孚动了真情,绝非一时冲动。
一心想要和司马孚说终身大事的曹节,却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便遭到了司马孚的彬彬有礼却远非亲切热情的冰冷待遇:
“在下见过郡主,不...未来的国夫人...”
听到这句话原本曹节所有的期待和希望都被击的粉碎,笑容渐渐凝固在脸上:
“曹夫人?难道你真的不知道我心中真正想要与之厮守终身的人是谁吗?”
司马孚仍旧低着头躬身拱手,以臣属之礼对曹节说:
“请郡主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更不要为了一己私欲连累了自己的亲人...”
泪水溢满了曹节的眼眶并顺着脸颊流淌了下来:
“好一个一己私欲,我曹节的幸福想要自己来掌握有什么错?我只想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又有什么错?如果不是你当初救了我从而打开了我心扉,让我心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人,我现在应该是高高兴兴准备做皇帝夫人的,又怎么会冒着与家人分离的痛苦抉择来找你私奔,此刻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
面对曹节的高声怒斥,司马孚没有半点可以反驳的词语,他知道是自己辜负了曹节的一片真心,但真正痛苦的人绝不止曹节一个人,只是司马孚将所有的痛苦都埋在心里独自承受。
看司马孚保持沉默、一言不发,曹节拭去了脸上的泪水对他说:
“司马孚,我问你最后一次,哪怕一丝一毫也好,你到底有没有真心喜欢过我?”
紧咬牙关的以至于左右两腮持续紧绷的司马孚,闭上了眼睛硬挤出了两个字:
“没有...”
刹那间曹节的大脑中一片空白,她咬着下唇点点头,显得十分平静:
“我知道了,到头来不过是我曹节的单相思而已,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说罢曹节转身缓缓登山了马车,在掀开门帘的时候她停顿了一下,这是曹节最后给司马孚的一点机会,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
虽然停顿的时间十分短暂,但是对曹节来说只要司马孚叫住她,她就会立刻飞奔回他的身边,可是事实并没有任何的改变。
曹节微微扬起嘴角露出干涩而又自嘲的笑容后登入了马车内,对驾车的曹丕说:
“很抱歉兄长,让你一再纵容我的任性,现在我已经没有任何的牵挂了,我们回去吧...”
相比之下曹丕更加关心的是曹节的心情:
“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回答曹丕的是布帘内的一片寂静,曹丕见状微微叹了口气,轻轻扬鞭驾马离开了这里。
一直躲在后门旁内的荀恽观察着事情的整个经过,等到曹丕和曹节离去后,他才从后门走了出来,可是司马孚却仍旧拱手低着头。
“人都已经走了,你...”
就在荀恽想要伸手去拉司马孚时,无意间发现司马孚脚尖前的地面上时不时有水滴落下,他知道低着头的司马孚不想让曹节看到自己心软的表情,所以一直强忍着泪水。
“这又何必呢?”
司马孚直起腰后脸上的泪痕已经干透,事实上因为他长时间拱手弯腰使得他的腰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当他站起来的时候已经出现了眩晕的症状,幸好荀恽及时将他扶住了:
“司马懿身边有我们就足够了,你明明可以有选择权的。”
但是司马孚却摇了摇头:“这件事已经把曹丕扯进来了,如果我和曹节远走高飞的话那么曹丕必然会遭受牵连,严重的话甚至会影响到他与曹植的争储大位,到那时兄长辛苦至今的布局都会付诸流水,我不能因为我个人而影响大局。”
同年八月,在得到曹操暗中撑腰的华歆出使许都,威逼天子刘协下诏将曹节三姐妹纳为妃嫔。曹操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于当月将曹节、曹宪和曹华三人送嫁许都。
临行前曹节三姐妹依次向家人辞别,她看了一眼前来送别的官员之中站着司马懿,然而他的身旁却看不见司马孚的身影,一身华服的她最后走到了曹丕的面前与其拜别。
曹丕握着曹节的手动情的说:
“以后二哥不在你的身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再任性了...”
曹节苦涩的笑了笑:“我好想也没有任性的权力了...”
吉时到了,曹氏三姐妹依次踏上了皇宫派来的接嫁车辇,随着浩荡的迎亲队伍力离去了。
坐在车内的曹节双手紧扣在胸前,她尽力使自己不要哭出来。
当她抬起头时,依稀看见不远处的山头之上有个人影站在那里,而这个人的身影与自己日夜思念的司马孚出奇的相似,不,对曹节来说那就是司马孚。
“停车!”
她不顾一切的扭头朝着前方失声喊了出来,当车马停下后内侍走上前询问:
“夫人,有什么事吗?”
曹节再度转头看向先前那个山坡时,发现上面衣已经空空荡荡。
这时曹节明白了,她放下了撩开帘子的手坐回了原位,低声对内侍说:
“没什么,我们继续赶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