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51年(魏嘉平三年)九月七日,经历了一生大起大落,并且最终一举消灭魏国所有自己反对派,从而彻底把持魏国朝政的司马懿,于洛阳去世,终年七十三岁。
先前曹芳十分感激司马懿将自己从曹爽兄弟的魔掌之中拯救出来,所以曾经有意让司马懿担任丞相之职,司马懿因想到了当年的曹操所以推辞不受,后曹芳又诏命加司马懿九锡之礼,司马懿也没有接受。
如今司马懿去世了,为了表示对这位自魏国开朝以来,便兢兢业业的柱石元勋的敬重和惋惜,在司马懿下葬于首阳山之前,曹芳再度下诏追封司马懿为相国、郡公,谥文贞,并且曹芳还亲自授意要厚葬司马懿。
可根据司马懿临终的遗愿,他并不愿意在死之后享受过多的殊荣,于是司马孚秉承了他的遗志,推辞了曹芳所给予的所有特殊礼遇和封赏,葬礼显得格外简单,只是将他的棺柩和张春华合穴而葬,敛以时服,不树不坟,不设明器。
后来曹芳将司马懿的谥号改为“宣文”,将司马懿的灵位置于魏太祖庙宇之内,并将司马懿排在有功之臣的第一位。
即使是先前司马懿推辞了所有的封赏,但光是这一项,就足以彰显司马家如今的地位。
事实上在司马懿去世之前,他曾经留下过三封遗嘱,其中一封便是给司马孚的,让他推辞曹芳所赐予的所有虚衔和荣誉,施行薄葬。
而另外一封他秘密交给了邓艾,并嘱咐他千万不要在将其中的内容告诉其他人,等到合适的时机再将这封遗嘱的内容公之于众。
至于第三封遗嘱,他交给了自己的夫人伏若歆,在司马懿的葬礼结束之后,伏若歆遵照他的遗愿找到了司马师和司马昭两兄弟,包括羊徽瑜和王元姬也被叫到了她的膝前。
当着他们两对夫妇的面儿,伏若歆宣读了司马懿遗嘱上的内容:
“我死之后,将次孙司马攸过继于长子司马师为子嗣,交由长儿媳羊徽瑜抚养...”
撇开邓艾那封至今成迷且鲜为人知的遗嘱,相较于司马孚所得到的那封遗嘱来说,这份遗嘱的内容最为简短,但其中所蕴含的冲击力却是极大的。
在场的人当中无论是谁都很明白,司马懿去世之后主宰司马家的人是嫡长子司马师,而司马师与前妻夏侯徽所生的皆是女儿,羊徽瑜失去了生育的能力,而司马师又不愿意再娶,所以至今为之他仍旧没有子嗣。
如今司马懿亲自指示让司马昭和诸葛绫所生的儿子司马攸过继给司马师,那么司马攸的身份就无形之中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甚至是超过了身为司马家长孙的司马炎,以及司马昭。
早在当初司马懿给司马炎和司马攸改名时,司马师和司马昭就隐约察觉到了司马懿似乎对这两个孩子有着特殊的想法,如今对于司马懿又做出这样一个决定,司马昭和司马师的心中都顿感突然,毕竟这是一个他们谁都没有考虑过的问题。
读完了司马懿的遗嘱之后,伏若歆将写有遗嘱的布帛重新卷好,看向了坐在自己两边默不作声、脸色凝重的两对夫妻:
“我知道这对你们来说有些突然,不过你们的父亲临终之前既然做出了这样的一个决定,那么想必定然是有他的一番考虑,现在我不过是遵照他的意思把这个读给你们听罢了,具体怎么做还需要你们自己来拿主意才行。”
对面而坐的司马昭和司马师先是短暂的四目相对,然后步调一致的扭头看向了自己的妻子,似乎是在自己内心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想要从自己妻子的身上找到答案。
虽然对外宣称司马攸是自己的儿子,但王元姬很清楚司马攸的生母并不是自己,尽管是这样她还是将司马攸视若己出一般的疼爱,有的时候甚至是超过了司马炎。
现在要让她和司马昭拱手将司马攸送给司马师和羊徽瑜,日后不能常伴自己的左右,想到这里她的内心总归是有万分的不舍。
好在王元姬是个很明事理的人,当时的她也并没有想那么多,于是便站起身对伏若歆说道:
“姨娘,父亲的意思我很明白,大哥身为父亲的长子,又身兼司马家一族之重担,膝下决不能没有子嗣,既然父亲已经做出了这个决定,那我愿意尊重他老人家的想法。”
王元姬的首先表态打破了场面上的沉寂,羊徽瑜很清楚司马攸在王元姬的心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而她一定是强忍着内心巨大的不舍才做出这样的决定,虽然当时的羊徽瑜并不知道司马懿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但至少从羊徽瑜的立场来说,让司马攸作为自己和司马师的继子并生活在自己的身边,从自己的心态上来看无疑是起到了很大的慰藉作用。
“元姬...”
生性善良的羊徽瑜不忍心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亲人的痛苦之上,于是便站出来表示反对:
“姨娘,我很感谢父亲能够做出这样的安排,不过攸儿是昭弟和元姬的孩子,不光是我和夫君,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夺走他,所以我看还是就此作罢为好...”
羊徽瑜的态度也着实让王元姬万分感动,坐在她身旁一直默不吭声,比起王元姬因母子之情难以割舍的纠结,他更加在意的是自己的父亲做出这样的安排,到底是出于什么考虑,或者说是什么担忧...
在他看来或许司马懿对自己始终是不放心的,所以才会通过这种方式来限制自己,甚至是在警告自己...
想到这里司马昭放在膝盖的手不由得攥成了拳头状,但为了避免自己的这个小动作引起司马师的在意,他很快便将拳头松开,然后站起身直视司马师的眼睛,故作轻松的说:
“大哥,我赞同元姬的看法,既然父亲有这个意思,那么身为子女的我们应当尊重他的遗愿,况且我们现在住的地方离长平候府也不是太远,还可以时常来探望攸儿,再说了我和大哥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攸儿给谁当儿子都是一样的。”
见司马昭和王元姬的意见一致,羊徽瑜和司马师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这件事定下来之后,王元姬和司马昭回到了家中,看到了还未满四岁的司马攸和十六岁的哥哥司马炎正在庭院里玩耍嬉戏。
在看到他们二人回来之后,相较于已经比较成熟的司马炎来说,司马攸对于自己的母亲王元姬所表现出来的亲热感与撒娇程度都要明显许多,所以他直接快步跑到了王元姬的面前一把抱住了她的腰际:
“母亲!”
看着如此讨人喜欢和俊俏的小儿子,再一想他即将就要离开自己前往司马师和羊徽瑜的身边,她忍不住将司马攸抱了起来,紧紧的揽在自己的怀中。
她情绪上的变化不仅是一旁的司马昭看出来了,就连站在他对面的司马炎也觉察到母亲的神情有些哀伤,而且似乎这件事和司马攸有着莫大的联系。
深夜时分,王元姬陪着司马攸躺在床榻之上哄着他睡觉。
从出长平候府的那一刻开始,她心里所想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怎么向司马攸开口说出这件事,可任凭她怎么去想可以折中婉转的方法,却始终还是无法避开那个最重要的点。
一边轻轻陪着司马攸侧背的她一边想事情想的入神,以至于神情显得有些呆滞。
“母亲,您有什么烦心的事情吗?”
就在这个时候,司马攸突然转过身面对着王元姬,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王元姬。
王元姬被司马攸这突然的举动惊到猝不及防,这让她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话瞬间全部忘光光了,内心也乱成了一团糟。
不过很快王元姬就清醒了过来,他伸手抚摸着司马攸的脸颊,尽管她很不愿意将这件事说出来,但却也是无法避免的:
“攸儿,母亲和你说一件事,你伯父他身为司马家领主却膝下无子,你祖父留下遗愿,想要让你过继给他当儿子,你愿意吗?”
事实上王元姬的最后四个字说得十分多余,明明是大人们都已经定下来的事情,现在再来征求司马攸这一个四岁孩子的意见,实在是有些多余。
原本王元姬认为司马攸一定会反对,甚至会和自己撒娇哭闹,但令她感到吃惊的是,司马攸听后虽然面有哀伤不舍之色,可居然对自己过继给司马师为子嗣事并无过激反应,甚至是显得异常平静:
“既然是祖父的意思,父亲和母亲又不反对,那孩儿愿意听从。”
如此懂事的司马攸说出这样的话,让王元姬的心仿佛都碎裂了一般,她再也忍不住了,一把将司马攸揽在了怀中哭泣着,而司马攸也紧紧地抱住了母亲一同哭泣。
三日后,司马昭和王元姬、司马炎一同将司马攸送到了长平候府。
羊徽瑜从王元姬的手中接过了司马攸那稚嫩的小手,她对王元姬和司马昭说:
“你们放心吧,不管怎么说攸儿他永远是你们的孩子...”
出于对弟弟即将分别的特殊情感,司马炎伸手将挂在自己脖子上的一件小海螺挂饰取了下来,然后亲手挂在了司马攸的脖子上:
“这是当年邪马台国公主送给父亲的礼物,父亲后来又给了我,现在我把这个转送给你,它能够吹出很特别的声音,这里和新城侯府离的不远,只要你有需要就吹这个小海螺,大哥会马上来找你的。”
两个孩子之间的兄弟之情感动了在场所有的人,也让司马昭和王元姬倍感欣慰。
就这样,司马攸以司马家嫡长子的身份留在了司马师和羊徽瑜的身边,常住于长平候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