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洛阳城东南的芒山有一处石洞极为隐秘,常人很难发现这里。
但就在这隐秘的石洞内,却有一名男子孤身坐在里面的石凳上,凭借着洞内微弱的火光,翻阅着手中的竹简,直到另一个手执火把的女子来到了洞口:
“你还真悠闲,眼下司马师的三路大军即将分别出击,难道我们就这样继续不作为吗?”
显然听这名女子的口吻来看,对男子是颇为不满的,可男子依旧十分镇定自若:
“不用担心,这次就算我们什么都不做,司马昭也必然会大败而归的。”
将火把插进石洞墙壁内的凹槽后,女子坐在了男子的对面:
“你真的这么有自信吗?”
男子扬起嘴角露出了神秘的弧线:
“要不要打赌?”
女子并没有这个心情和男子开玩笑,她又问男子说:
“自从他去世之后也过了三年了,我们还有必要这样躲躲藏藏的吗?或许司马师根本就没有察觉到我们的存在,一直这样躲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达成目的?”
听完女子的抱怨之后,男子这才收起了手中的竹简:
“沉住气,现在还不是我们登场的时候,时机还不成熟,再有点儿耐心吧...”
公元252年(魏嘉平四年)十月底,在做好了全部的战前准备之后,作为监军身份以及东路主力总指挥的司马昭,即将踏上南征的路程。
虽然对丈夫此次远征依依不舍,但身为妻子的王元姬还是选择在背后默默支持着他。
临行前的一夜,司马师将司马昭叫到了长平候府商量了具体的作战计划,王元姬在家中亲自准备了很多司马昭喜欢的饭菜,等待着司马昭回来。
由于这次事关重大,容不得半点疏漏,所以司马师无论是哪一点都必须要和司马昭交代清楚,自然其中也包括战后的善后事宜。
而司马师真正想要和司马昭强调的,正是这所谓的善后事宜...
怀着沉重的心情回到了新城乡候府,司马昭的精神略显疲累,当他看到自己的妻子因忍受不了困意,正靠在呈放精美菜肴的席案旁小睡时,他的心中顿时涌现出无限的暖流。
即使司马昭刻意将自己的脚步声放得很低,却还是惊醒了入睡不熟的王元姬...
“你回来了...”
她站起身将扣在碗碟上的木盖一一取走,用手试探了碗碟的温度之后发现早已经凉透了,于是她便准备将这些饭菜全都端回厨房重新热一下:
“都凉了,你稍微坐一下,马上就好了...”
然后就在她刚刚准备动手的时候,却被司马昭轻轻的从后方搂住了腰际,并将脸颊贴在了王元姬的侧脸:
“不用了,这样就挺好,你坐下陪我说一会儿话吧...”
王元姬看得出来,自己的丈夫显然是心事重重,而且十分苦恼。
她陪着司马昭坐了下来,一边帮司马昭盛饭一边问:
“发生什么事了吗?”
司马昭为了不想让王元姬进一步担心自己,所以不打算将司马师和自己说的话告诉她,他干笑着摇摇头,避重就轻的说: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一想到明天就要南征东兴,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在这段期间里我不能再看到你和琰儿了,想想有些感触罢了。”
并不懂军机大事的王元姬却看出了这场浩浩荡荡的南征之中,似乎透露着不寻常的气息,她握住了司马昭的手,眼神透露出难以严明的谨慎和猜忌:
“你和大哥到底在计划什么?”
用筷子胡乱在碗内搅拌着饭粒的司马昭,对于王元姬觉察到看出其中的端倪,一点也不感到意外,他只是在想应该怎么和妻子说而已。
如今既然王元姬把话挑明了问,他也就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于是便放下了手中的碗筷,指示着王元姬的眼睛回答说:
“这场战争的结果早就已经注定了,我们会输...”
当王元姬亲口听到司马昭说出真相时,她是非常惊讶的,因为她意识到了司马昭的战败会意味着什么,那是对司马师统治权威的动摇,因为司马师执掌大权只有一年的时间,地位还尚未稳固,这个时候兴十五万大军南征东吴,若是失败的话就会背负所有的指责和压力。
不过也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些,王元姬才猛然意识到了另一点:
“难道说,你们想...”
就在王元姬准备将自己内心中的猜测说出口时,司马炎突然站在了门口:
“父亲、母亲...”
司马炎的出现打乱了屋内的氛围,王元姬只好暂时终止了和司马昭方才的话题,转而将目光移到了司马炎的身上:
“这么晚了还不睡,有什么事吗?”
犹豫了一会儿之后,司马炎终于将目光转移到了司马昭的脸上开口道:
“父亲,孩儿想和您一起随军出征...”
司马昭夫妇听到司马炎的话后,第一时间内都露出了惊讶的神情,虽然此时的他们只有司马炎这一个儿子(王元姬亲生),照理说沙场那样刀光剑影、险象环生的地方,身为母亲的王元姬是绝对不会同意让司马炎去的,但她却并没有立刻对司马炎的想法表示出反对的态度,而是语气平缓的问他说:
“是什么样的原因让你萌生了这样的想法呢?”
似乎司马昭心中的想法与王元姬一致,暂时不对司马炎所提出的这个要求发表任何意见,而是静静的等待着他的回答。
对此司马炎几乎是毫无任何停顿的回答道:
“祖父、伯父和父亲您都是从少年起便开始建功立业,孩儿如今已经年满十七,不再是需要人保护的孩子了,也想和你们一样建立功勋。”
听完了司马炎的话后,司马昭抬起手捏起了案面上的筷子,轻轻在案面上有节奏的敲着:
“然后呢?你建立了功勋之后想要做什么?”
司马昭的这个问题让司马炎着实有些猝不及防,他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会问自己这个问题,这让他短时间内陷入语塞的尴尬境地。
在司马昭双眼之中所投射出来的灼热目光之下,或许是出于本能,司马炎突然脱口而出:
“孩儿想要爬上最高的顶点,彻底平定这个乱世,进而一统天下!”
这番话让司马昭握着筷子的手僵硬在了半空,他更加没有想到眼前的儿子会如此直接的将自己心中的宏愿说了出来,这下子语塞的人便换成了司马昭了...
王元姬也因司马炎的这句话着实吃了一惊,毕竟她虽然不是很清楚司马昭内心在想什么,但与他朝夕相处这么多年,总是有些预感的,她开始觉得司马炎的思想越来越向他的父亲靠拢,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许久过后,司马昭终于开始有了想要表态的迹象,而王元姬却抢在他前面将屋内的沉寂率先打破:
“炎儿,你不甘于现状想要积极进取,这是一件好事,不过沙场之上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稍不留神便会有所闪失,如今攸儿已经过继给你大伯,母亲身边只有你一个儿子,你舍得让母亲为你日夜牵挂、寝食不安吗?”
本来司马昭是打算开口同意司马炎的请求,可在他看来,王元姬绝不是会用这种思想来束缚自己儿子的人,或许她这么说正是因为察觉到了司马炎内心之中的野心已经悄然生根发芽了,她不想让心智还不成熟的司马炎过早的参与进来,所以才会不惜用这种看似合情合理,却略显迂腐的行为来阻止司马炎。
司马炎见王元姬反对自己随军出征,当即表示出了强烈的不满:
“母亲,攸弟三岁的时候就可以跟着祖父南征王凌,如今孩儿已经堂堂七尺男儿,不想继续沉溺于书卷之中做井底之蛙,为何不能跟随父亲建功立业呢?”
“对你来说,读圣贤书学习各种的道理,会让你变成井底之蛙吗?”
这时王元姬站起身来,目光严肃的走到了司马炎的面前:
“你光想着你祖父、你伯父甚至是你父亲建立了多大的功勋,但你有没有想过建立这些功勋的基础是什么?就是你心中必须要有足够的知识底蕴,古往今来有哪个贤臣良将、圣君帝王,哪个不是先从书卷辞海中开始学习,就连你最为憧憬的祖父也是如此,你不先把这些全部都学透了,又怎么去建功立业?”
不得不说,王元姬对司马炎予以教训的口吻是很严厉的,说得司马炎毫无反驳之力,而王元姬也企图拿比他年幼的司马攸来让他警省自己:
“在这一点上你要好好向你弟弟学习,不要好高骛远...”
没成想正是因为王元姬的这句话,触动了司马炎心中最不想面对的痛处,他低着头小声冷哼道:
“在母亲眼里看来,不管孩儿多么努力却始终都不如攸弟吧?”
“你说什么?”
还没有等王元姬挺清楚司马炎方才讲的是什么,司马炎便转身阴沉着脸离开了:
“天色不早了,母亲父亲请早点安歇,孩儿告退了...”
“炎儿,你给我回来!”
隐约感觉到司马炎情绪有异样的王元姬,想要叫住司马炎,可司马炎却像是没有听见似的,很快便消失在廊道的尽头...
无奈之下王元姬只好叹了口气又走回到了屋内,将目光重新移回到了始终冷眼旁观的司马昭身上:
“怎么好像你不是他亲爹似的,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呢?”
司马昭笑道:
“你方才那副架势,莫说是炎儿,就是我也被你吓得不敢吭气,哪里还敢插嘴呢?”
王元姬几乎是用警告的口吻对司马昭说:
“我已经想好了,明天我就带着炎儿去兰陵侯府暂住一些时日。”
对于王元姬的这个想法,司马昭表示赞同:
“也好,我们也有很长的时间没有去岳父那里拜访了,替我多问候他老人家。”
夫妻二人之间的对话开始转向于家长里短,而先前关于此次出征的隐患问题,则被两人各自藏在心中,谁也没有再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