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这样就站在幽深黑暗的牢狱之中,眼睁睁的看着司马昭被皮鞭抽打,而使劲抽打他的曹爽不断发出狂笑。看着被打得皮肉绽开的司马昭仍旧一声不吭强忍着痛苦,她拼了命的想要阻止曹爽,可不知为什么她的双脚就好似被地面牢牢吸住一般,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无法动弹,她只能用尽全力大喊:
“快住手!不要再打了!”
可是在场没有人听得到她的呼喊,直到司马昭被抽打到失去意识的时候,满脸泪痕的已是泣不成声,仿佛感受到那皮鞭抽在自己身上一样的痛处,她喊到声音沙哑,可以就没有人理睬她,无力的她跪在了地上。
可这一切并没有结束,曹爽命人用冰冷的井水将司马昭泼醒之后,又命令他们用铁钳去夹出司马昭的手指甲,而此时的她已经声嘶力竭,根本什么做不了。
直到司马昭因十指连心的剧痛而发出那声惨叫,她才猛然睁开了自己的眼睛,结果气喘吁吁、满身虚汗的王元姬,发现自己躺在床榻之上,而方才自己所看到的不过是一场可怕的梦境罢了,想到这里她才稍稍定下心神:
“幸好是梦...”
此时天色才刚蒙蒙亮,她却再也睡不着了,于是便下床穿上鞋想要出去透透气。
等王元姬刚刚把门打开,就看到高柔提着灯笼在司马师的领路下快步向司马懿的书房走去,令王元姬在意的不仅仅是高柔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来,还有他们俩人神色凝重的表情...
她一想到刚才自己所做的噩梦,很快便联想到了或许高柔的突然来访一定与司马昭有关,于是她顾不得换衣服便悄悄的跟了上去,等到他们进入书房之后便躲在门外偷听。
高柔一见到司马懿,便迫不及待的将司马昭的悲惨境况告诉了他们:
“曹爽在得到陛下的批准之后,便不再让我参与审理司马昭一案,我从狱卒那里听说他现在正在狱中以各种酷刑折磨令郎,逼迫他指认你和子元为幕后主使,而且...”
说到这里高柔也有些难以启齿了,司马师知道弟弟的处境很不好,但他还是耐着万分难熬的性子追问高柔:
“高大人,我弟弟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此时躲在门外的王元姬也迫切想要知道司马昭的现状。
虽然很难以启齿,但高柔还是觉得应该将这件事告诉他们,于是终于开口:
“根据我安插在监牢内的狱卒回报说,曹爽为了逼迫司马昭就范,已经...已经将他的十根手指的指甲全部拔除...”
等到高柔说完之后,整个书房内鸦雀无声...
低头沉默许久的司马师,突然间转过身向门口走去,站在旁边的邓艾感觉不妙,于是赶紧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长公子且慢!”
扭过头来瞪着邓艾的司马师,眼神之中充满了强烈的冰冷杀气:
“给我放手!”
坐在塌上的司马懿表面上仍旧十分平静,他看着已经失去理智的司马师:
“你想要去做什么?”
司马师毫不犹豫的回答:
“还能做什么?我要去宰了曹爽这个狗贼!”
“杀了他之后呢?”
司马懿随之而来的追问让司马师无法回答,这时司马懿站起身走到了他的面前:
“师儿你一向最为冷静沉着,可每次遇到至亲有危险之时,你都会变得和你弟弟一样感情用事,现在敌人正等着我们因担心昭儿而方寸大乱,从而让他们有机可趁你明白吗?”
这时钟毓也站出来提点司马师说:
“曹爽虽然是我们眼前的大敌,但是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为人所利用的工具罢了,你杀了曹爽之后,司马家便会因此而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到那时渔翁得利的就只有那个幕后操控一切的人...”
事实上司马师并非想不到这些,但与之相比他已经没有其他办法拯救司马昭了:
“稚叔伯伯,昭弟他现在正为了我们整个司马家的安危,一个人独自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和折磨,我是他一母同胞的大哥,您难道要让我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而不管不顾吗?”
情绪上恢复冷静的司马师最终放弃了刺杀曹爽的计划,一个人推开了书房的大门跑出了门外,他丝毫没有察觉到,早已泪流满面的王元姬站在大门的右侧...
高柔见天色渐明,便对司马懿和钟毓他们说:
“我必须要回去了,若是让外人看见我在这个时候出入舞阳候府的话,对你们和我都会有非常不利的影响。我会尽我所能保住司马昭的性命,有什么消息的话再来通知你们...”
对高柔及时前来送信的仗义之举,司马懿深表感谢:
“有劳文惠兄了...”
当高柔走出舞阳候府后不远之时,王元姬追了出来并赶上了他:
“高大人!”
高柔转过身看着神情忧伤的王元姬,觉得很奇怪:“元姬姑娘,找我有什么事吗?”
王元姬走上前不由分说,直接屈膝跪在了地上央求高柔说:
“小女儿有一事相求,望大人答应!”
阴暗潮湿的监牢内,已经被折磨到奄奄一息的司马昭被狱卒抬回了铁栅栏内。
出门上锁之时,其中一个狱卒对司马昭那常人难以比拟的坚毅感到由衷的佩服,他小声对另一个狱卒说:
“真没看出来,外表看上去弱不禁风的他,居然能挨到现在,他的十个手指甲可是全部都被拔掉了,正可谓十指连心,竟还是不肯就范,想想就觉得可怕...”
另一个狱卒也对司马昭的遭遇表示同情:
“谁让他摊上这么个罪名呢?又落在邵陵候的手中,恐怕他今后的日子会更难熬啊...”
“咳咳!”
正当他们小声议论司马昭的时候,他们的身后传来了高柔的咳嗽声,于是他们赶紧停止讨论并转过身一齐向高柔行礼:
“大人...”
高柔看了看靠在墙角跟、浑身都是血的司马昭,随即对他们说:
“你们把门打开,然后替本官去前面把守,如果有人来的话就通报我一声...”
“遵命...”
两名狱卒见高柔没有因此而责备他们,于是赶紧快步离开。
见这里没有旁人了,高柔转过身对狱卒装扮的王元姬说:
“元姬姑娘,虽然本官掌管整个廷尉司,不过司马昭一案陛下已经交于曹爽主审,所以你我不能留在这里太长的时间,如果你有话要对他说请抓紧时间...”
“多谢大人!”
顾不得那么多的王元姬推开了栅栏门走进了牢房之内,她一步一步接近已然蓬头垢面、浑身散发着浓烈血腥味的司马昭,就那样一动也不动的靠在墙角奄奄一息,王元姬甚至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是清醒还是昏迷,直到她走到司马昭面前,蹲下身子亲眼看到那满是鲜血的双手摊在稻草之上,甚至还有苍蝇在指甲被拔掉的伤口处爬行着。
尽管在来这之前王元姬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但是当她亲眼看到司马昭这幅凄惨的模样后,她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她轻轻抬起了司马昭的手,小心翼翼的将粘在伤口处的稻草取走,然后从怀中掏出伤药为他敷上去,由于药物的刺激使得司马懿感受到了疼痛,王元姬察觉之后马上轻轻吹拂着敷药的地方,令司马昭在感受到阵阵清凉会后,也就不会那么痛了...
不过他也因此而恢复了意识,睁开眼睛后他模模糊糊的看到王元姬一边为她上药,一边用衣袖拭去怎么也无法止住的泪水。
“你...你怎么哭了呢?”
他的声音听上去很虚弱,如果离得再远一点或是没有认真听的话是根本无法察觉的。
然而好在监牢内十分安静,加之王元姬就在他的身旁,自然听得分明。
“你感觉怎么样?”
王元姬见他醒了,马上充满关切的询问他的感觉,可司马昭居然艰难地扯动着嘴角露出了极为干涩的笑容:
“暂时还死不了,不过你又穿上男装了,我是不是该称呼你为‘元奇小弟呢?’”
“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看到司马昭这幅样子,王元姬感到既心疼又难受,而司马昭却对王元姬出现在这里感到奇怪:“这里不是你这种大小姐该来的地方,快走吧...”
“可是你...”
还没有等王元姬说完,司马昭又继续说道:
“我记得不久前你曾经和母亲说过,你不喜欢残酷的政治斗争,而喜欢与自己的意中人一起归隐山水,所以才不想嫁入我们司马家,现在看来你说的是对的,如果你当初嫁给了我恐怕就要守活寡了...”
“原来你都听到了...”
其实那一天王元姬和张春华那番推心置腹的谈话,司马昭正巧经过门外,听到了所有的内容,只不过他刻意没有动声色,所以王元姬不知道罢了。
背靠在斑驳墙壁上的司马昭叹了口气说道:
“这样也好,我想过不了多久曹爽见我不能帮助他达成目的,就会向陛下请诏处决我,到时候你就不用再为了与我的婚事而忧愁了...”
王元姬很清楚曹爽之所以会这样折磨司马昭,不仅仅是因为与司马家水火不容的态势,其中还有很大部分原因和自己有关,为此她深深感到自责,如今司马昭眼看难以逃出生天,又说出这样的话来,更是让她觉得无地自容,也令她做出了重要的决定:
“其实原本我是一直为了你我的婚事而苦恼,但是现在我反倒没有那么多的顾虑了,司马昭,今天上有天、下有地,就请天地为我们见证,我们就在这里拜堂成亲吧...”
司马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他面前一向对嫁给自己一事表示坚决反对的王元姬,居然会主动要求和即将命不长久的自己成亲,不过司马昭很快就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以至于令他忍不住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你这是在同情我、可怜我吗?”
“不是的,你误会了,我是真的...”
还未等王元姬解释,司马昭就打断了她的话:
“元姬姑娘,我很感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想必你也知道,我心里已经有了意中人,虽然她为了保护我而不在人世了,但是她依旧活在我的心中,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她的位置,所以即使我死了,也不过是去另一个世界和她团聚罢了。你今后的路还很长,一定会遇到能够给你幸福的男人,不用为了我作出不必要的牺牲...”
听到司马昭口中仍旧对那位诸葛绫念念不忘,王元姬不知为何心中涌出了淡淡的酸意。
说到这里司马昭唯独对母亲张春华抱有歉意,他眼神真挚的恳请王元姬说:
“只是我若死了,恐怕最为伤心的便是母亲了,请你出去之后替我转告母亲,就说昭儿不孝,不能在她的膝下侍奉终老了,若有来生,我还愿意继续做她的儿子...”
就在这时,高柔回到了铁栅栏前提醒王元姬说道:
“元姬姑娘,时候差不多了...”
虽然心中还有很多的话想和司马昭说,但王元姬知道高柔也是冒了很大的风险帮助自己的,她不想给高柔增添麻烦,只好依依不舍的跟着他离开了,不过她并没有放弃司马昭活下去的希望,她也将自己的这个信念传达了他:
“我不会帮你转达这句话,因为我要你活着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