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51年(魏嘉平三年、吴太元元年)十一月,旧病缠身的吴国大帝孙权,在南郊祭祀天地之后突发风疾晕厥,群臣立刻护送其返回建业皇宫。
此时卧榻不起的孙权已经预感到自己即将命不长久,他想到了被自己废黜的太子孙和,开始为自己当初所做的决定而后悔,于是他心生召回孙和的打算。
然而此时的吴国朝政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鲁王孙霸被杀之后,孙鲁班和诸葛恪暗地里和孙峻、吕据等人达成了政治同盟,怂恿孙权立孙亮为太子,并且让他迎娶全琮之侄全尚之女为太子妃,从此开始渐渐架空了孙权。
在孙权发出召回孙和的诏书之后,孙鲁班等人立刻派人前去拦截,并且开始严密防范孙权和孙和。当时孙鲁班想要一不做、二不休,想要暗杀孙和来彻底解决这个心腹大患,可是却遭到了诸葛恪的反对,他认为如今正是关键的时候,若是孙和莫名其妙的死了恐怕会惹人非议,更会影响他们的声誉,导致孙鲁班最终放弃了这个念头。
病危的孙权虽然身体不能动弹,但他很清楚孙鲁班暗地里在搞什么鬼,孙亮的年纪还小,孙鲁班正是因为想要操控他所以才会竭力辅助其为太子,为了避免吴国的江山社稷最终毁在她的手中,孙权在召回孙和不能的情况之下,只能选择靠得住的辅政大臣。
他找到了孙峻和孙綝商议,询问谁能堪当辅政大臣之重任。
孙峻推荐诸葛恪、孙弘一起辅助孙亮,可孙权认为诸葛恪刚愎自用,其能力不足以堪当此任,他又突然询问孙峻和孙綝说:
“你们说陆抗怎么样?”
孙峻和孙綝听后面面相觑,没想到孙权会问这样一个问题,孙峻短暂思量一番之后对孙权说:“陛下,陆抗虽为陆逊之子,也颇有治军统兵之才,但他在朝中的威望远不如其父,若是将其提到辅政大臣的位置上,恐怕难以服众...”
撇开孙峻个人的算计不讲,至少他所说的是不可否认的事实,陆抗的资历是无法和诸葛恪相比的,所以孙权明着也就不再提起这件事了。
然而孙权也并没有采纳孙鲁班极力推荐全琮的建议,最终他选择了大将军诸葛恪和中书令孙弘、太常滕胤、将军吕据以及侍中孙峻共计五人为托孤之臣。
临终之前,群臣皆来探望孙权的病情,同时祈求他早日康复。
在陆抗前来探病的时候,本来病入膏肓、奄奄一息的孙权突然间精神了起来,他屏退了左右,和陆抗单独相处于自己的寝宫,并握住了陆抗的手涕泪纵横的说道:
“过去朕听信谗言污蔑了你的父亲,这对你父亲来说是很不公道的,如今你的才能远胜于诸葛恪却屈居于他之下,这对你也是很不公平的,朕死之后万一诸葛恪不堪重任,吴国还需要你来鼎力扶持,毕竟,吴国的基业也有你父亲的一份心血在里面啊!”
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孙权这个一生都活在内外算计的帝王,临终之前终于在陆抗的面前吐出了自己的真心话。
而陆抗虽然痛恨眼前的人逼死了自己的父亲,但父亲生前为东吴的安宁呕心沥血,自己身为他的儿子也应当完成陆逊的遗愿,因此他握着孙权的手动情的回答道:
“请陛下放心,只要陆抗还活着一日,就会力保吴国疆域不受敌国侵蚀...”
得到了陆抗这样的保证之后,孙权这才放心的闭上了双眼。
公元252年(魏嘉平四年、吴神凤元年)四月,吴国大帝孙权病逝,终年71岁。
孙权的去世,意味着最后一位三国之一的开国之君也不复存在,标志着以曹操、刘备、孙权为首的三国初期阶段彻底宣告终结,从此三国的实力将会重新进入新的度量器之中...
孙权去世的消息震惊的魏蜀两国,蜀国担心的是孙权去世之后吴国的对外政策会不会发生变化,直白一点说就是孙权的去世,到底会不会对吴蜀之间的联盟产生不利的影响。
而对于魏国的掌权者司马师来说,以诸葛恪为首的北伐坚定派一定会坚持孙权生前所订立的国策,或许他不会热衷于保持先前和蜀汉的联盟,但力主北伐曹魏的决心是不会变的。
与其等到他们调整好国力来动手,比如先下手为强。
事实证明司马师的预感是正确的,孙权去世后不久,掌握全国兵权的诸葛恪当即命人重新修筑东兴大堤,并且留全端守西城(西关),命留略守东城(东关),防止魏军进攻,同时也在为全面进攻魏国积蓄力量。
与此同时,守卫淮南的镇东将军诸葛诞也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战机,他趁着回京述职的机会,连忙对司马师提出了南征吴国的战略思想:
他认为诸葛恪比起吴国的前几任军事统帅来说都要显得激进而又危险,这样一个人等他喘过气来的话,对于魏国的威胁是非常大的,必须要趁着孙权去世、吴国新丧的有利态势对吴国发起进攻,从而彻底解决东吴的隐患。
司马师是个很谨慎的人,他不会轻易做出的鲁莽的举动,必须要从大局来考虑才行:
“公休,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我也想要趁此良机击溃吴国,然而孙权的去世不光是对吴国打击重大,连对我们也是一个大大的猝不及防,我们各方面的准备都不足,诸葛恪既然已经提前修筑了东兴大堤,可见他对我们有可能的进攻是早有准备,真要是打起来的话,谁胜谁负还很难预料...”
立功心切的诸葛诞仍旧没有放弃:
“依末将来看,诸葛恪的才能远不如陆逊,甚至还比不上他的父亲诸葛瑾,对付这样一个人即使不能起到突然袭击的效果,也一定能够获胜的。”
接下来诸葛诞拿出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地图摊在了司马师的面前:
“眼下诸葛恪将防守和进攻的重点全放在东兴,我们正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做出以下部署:其一,命令王昶进攻江陵,毌丘俭领兵攻打武昌,等到诸葛恪的注意力被他们分散而将两只拳头分别伸向江陵和武昌之时,便可由末将率领主力直扑东兴,一举突破吴军的防御重地。”
其实在诸葛诞来见自己之前,司马师就已经先后接到了征南大将军王昶、征东将军胡遵、征南将军毌丘俭所发来的书函,内容大体也是应当趁这个机会南下伐吴,但在具体如何进攻的战略规划上却各有不同。只不过司马师没有告诉诸葛诞罢了。
听完诸葛诞的分析之后,司马师点了点头说道:
“公休,你说的这些我都已经知道了,可此次出兵伐吴非同小可。这样吧,你容我先仔细思量一番,等过段时间我再找你谈这个问题。”
等到诸葛诞走了之后,司马师立刻找来了侍从并对他吩咐道:
“你去把新城候给我叫来,就说我找他有急事。”
此时的司马昭也得到了孙权去世以及诸葛恪重整东兴大堤的密报,他隐约预感到吴魏之间的一场大战似乎已经在所难免,而且似乎近在眼前...
就在这时,门外的家老跑来向他禀报说:
“启禀侯爷,荀勖大人在门外求见。”
一听是荀勖来了,正好想要找人商量这件事的司马昭立刻对家老说:
“快请。”
不一会儿,家老便将荀勖迎到了司马昭的书房门口,然而当司马昭看到他时,却惊讶的发现荀勖的身旁还站着另外一个人,这个人便是贾充...
本来司马昭有一肚子的心腹事要与荀勖说,可是当他看到贾充的时候,所有的话仿佛都蒸发了一般,表情有显得格外的谨慎,他转而问荀勖说:
“这是怎么回事?”
荀勖答道:
“我本来想要来找你对弈品茶的,可在侯府门口却看到了公闾兄,他说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与你相商,我便带他一同进来了...”
话音刚落,贾充便恭恭敬敬的拱手对司马昭行礼说:
“在下拜见侯爷。”
司马昭俯视着对自己躬身作揖的贾充,并没有给予他任何的回应,以至于这种尴尬的态势持续了很久,久到不敢直起身子的贾充感受到了腰部所传来的巨大酸痛感,但却只能够硬挺着,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
或许是因为这种气氛实在是太令人感到难受了,荀勖开口打破了这个氛围:
“不妨先听听公闾他要和你说的到底是什么吧?”
这时司马昭也适当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将注意力移到了贾充所要说的事情之上。
他背过身坐回到了塌上,转而再度看向了贾充:
“有什么话站起来说吧...”
得到司马昭的同意之后,贾充这才直起腰来,但可能是因为躬身的时间的太长了,以至于刚刚起身的刹那间眼前一片晕眩,腰部也仿佛失去了知觉,差一点站不稳倒在地上,幸好荀勖及时扶住了他的手臂。
站稳之后,贾充对司马昭说道:
“想必侯爷已经知道了吴主孙权去世的消息,而执掌军权的诸葛恪向来是北伐的激进派,前段时间又在东兴动作不断,依在下对局势的判断来看,吴魏之间在不久的将来一定会有一场大战,这一战也将势必对吴魏两国之间的朝政格局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坐在塌上的司马昭一言不发的看着贾充,待其说完之后他才开口:
“那依你之见,我该怎么做呢?”
接下来贾充所说的话令司马昭感到格外震惊,他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文弱书生,居然能够将局势看得如此透彻深远,实在是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等到贾充的这番长篇大论说完之后,司马昭强行遏制住自己内心的悸动,他反过来问贾充说:
“你和我说了这么多,是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吗?”
贾充当即跪在地上答道:
“在下生平最大的心愿,便是成就侯爷和大将军的王霸之业,恳请侯爷将在下留在身边,在下愿意竭尽全力为侯爷效犬马之劳!”
这个时候一旁的荀勖也替贾充说话了:
“子上,眼下正是用人之际,难得公闾他有如此深远的目光和见解,依我之间不妨就将其留在身边作为谋士,遇到事情多个人帮着谋划也是好的。”
沉默不语的司马昭过了很久之后才给与他们回复: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这样吧,你先回去等消息,过几天我便会给予你官职上的任命。”
这下子贾充仿佛像是吃了定心丸一般,心里的那块巨石总算是落了地了,他千恩万谢之后,在荀勖的陪同之下离开了新城乡候府。
三天之后,任命也送到了贾充的府上,但让他看到任命书上所写的内容时,脸上所有的表情都僵硬了。因为司马昭所给予他的职务是前往汲县担任典农中郎将,而并非是将自己留在他的身边听命于左右。
然而这种内心的失落并没有持续太久,贾充好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连忙跑到卧室内,对正在教授女儿读书的李婉说:
“快!快收拾衣物!我们现在就动身!”
李婉对于贾充突然间的失态和慌张感到好奇,更感到摸不着头脑:
“夫君,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们要去哪里?”
贾充一面慌慌张张的跑到衣柜前掀开盖子胡乱抱起衣物,一面回答说:
“朝廷委任我为汲县典农中郎将,我们要去汲县...”
对此李婉还是表示不解:
“就算是这样也不必如此匆忙吧?我们还没有和父亲拜别呢...”
还没有等她说完,陷于惊恐之中的贾充扭过头冲着李婉吼道:
“再不走就没命了!”
由于他的这一声咆哮没有任何的预兆,使得李婉以及女儿贾荃都吓得目瞪口呆,贾荃因为过度害怕紧紧地抱住了李婉的腰际。
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吓到了女儿,贾充这才有所收敛,不过并没有掩饰他内心的慌乱:
“时间不多了,我们简单收拾行装之后马上动身...”
得知贾充接受任命并且匆忙上任汲县的消息后,荀勖还是颇感意外的,但他很快就弄明白这其中的原由,为此他问司马昭说:
“你表面上将他支出的洛阳,但实际上是为了保住他的性命吧?”
对于这个问题司马昭并没有回答,荀勖笑了笑后再度问道:
“不过我很好奇,除了这道任命之外你是不是暗中给他某种提示,不然的话贾充又怎么能够这么快就意识到自己深陷险境呢?”
司马昭意味深长的说:
“我什么额外的提示都没有给他,如果这道任命不能让他发现其中的端倪,那么就证明了贾充和我之间并没有绝对的默契,他也就没有资格为我效力,更不要说帮助我达成心愿了...”
荀勖听后也会意的笑了笑:
“那现在看来,他算是通过你的考验了...”
这一次,司马昭同样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