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头鸟雀啼鸣,晨曦裹挟着清风推开窗子,拂过姑娘的发丝。
一夜好眠的夜南柯正打算去看看伏湛醒了没有,恰巧在门口碰见刚给他送完解酒汤的店小二,遂打听道:“小二哥,里面的人醒了吗?”
夜南柯昨夜出手阔绰,小二自然记得她,赶忙施礼笑道:“没醒,估计还得睡一会儿呢,解酒汤小的给您放桌上了,等那公子睡醒了再喝就成。”
“行,谢谢小二哥,您忙去吧。”
“得嘞,有事儿您再吩咐。”
看着小二离去的背影,夜南柯在心中默默感慨:小二哥可真是个细心又体贴的人啊,都快赶上明玉了。
待她进了屋伏湛果然还没醒,小二哥也的确是体贴,不光给他挪到了床上还给他换了干净的衣服,就连他换下去的衣物小二哥都洗干净送回来了。
夜南柯顿时觉得自己昨天小气了,再碰见小二哥的时候她一定再多给一些。
伏湛呼吸平稳,睡颜沉静,平日里冷硬的眉眼也跟着柔和了下来,看着很是乖巧可爱,其实原本在梦境里她就很喜欢小时候的伏湛,对谁都凶巴巴的,唯有景和不同。
可惜啊,他后来长大了,对内心厌恶的人也能笑脸相迎了,对景和也能凶的起来了。
南冥的生命太长,一个人从生到死都可能是一个样子,人间的生命很短,很短却变化多端。
在夜南柯愣神之际,伏湛已经悠悠转醒。
伏湛看着坐在床边小凳子上盯着自己看的夜南柯心里浮现出了一丝甜蜜的喜悦,他撑起身子发现身上的里衣都换过了,耳尖顿时染上了一抹羞涩的粉红。
他伸出手在夜南柯眼前晃了晃。
夜南柯回过神却撞入他眼底,恍惚间竟以为自己回到了星盘之中。
你眼中有星河璀璨,而我身处其间。
“你……守了我一夜啊?”伏湛有些害羞,咬着嘴唇不敢面对夜南柯,手指也颇为不安的抓紧了被子。
夜南柯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又使劲儿摇了摇头。
想什么呢,眼睛怎么会是星河。
“没啊,我另开了一间房。”
夜南柯的话如同一盆凉水对着伏湛兜头浇下,但他并没有放弃,继续试探着问:“我挺沉的吧?”
夜南柯摇了摇头,“不知道啊。”
“不知道?那我怎么到床上来的?”
“小二哥搬的。”
“那这衣服?”
“小二哥换的。”
“那醒酒汤呢?”
“小二哥送来的。”
夜南柯见伏湛脸色不大好,遂体贴询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伏湛叹了一口气,深知自己昨夜算是白忙活了,“我在想小二哥人真好。”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夜南柯认同的点点头。
伏湛回忆起昨夜南柯躲避自己时步态灵巧,身形稳健,于是问道:“你会武功?”
“武功?”可能是昨夜急于躲避让他瞧出什么了吧。
“也不算武功吧,经常和明玉一起采药,轻功会一点点。”夜南柯想了想,觉得这样说不算骗人。
“好,那等回军营之后我教你。”
以前怎么没发现和和是块练武的料子呢?要是早点发现,不说做个武林高手,遇事能逃命也好,那样……就不用拘着她了。
思及此,伏湛周身气息都沉了三分。
幸好,这次还不晚。
反观夜南柯就没他那么乐观了,她蒙蒙的,直觉伏湛脑子不大好。
教我?教啥?少年郎你清醒一点你那百来斤的霸王枪我可抡不动!
“那个醒酒汤你别忘了喝,我先走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溜之大吉……
“唉……”伏湛再一次眼看着她的衣角溜出门,只得讷讷的收回手,“一会儿跟我去城主府啊。”
夜南柯这次没有穿伏湛之前送给她的男装,而是换上了她平常的装束,白衣藕裙外罩轻衫,看着很是鲜嫩。
她背着手一步一跳的跟在同样背着手的伏湛身后,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少年高大英武眉目冷清,姑娘明眸皓齿活泼灵动,当真是好登对。
伏湛腿长步子大,但走的并不快,任是夜南柯三心二意东张西望也能跟得上。
荣鸢早早就坐在城主府门前的台阶上等着,这左等右等的连个人影都等到,他起身跑到街中间看看,整条街干干净净,只得又悻悻地坐回台阶。
老管家在一旁看的着急,不由得劝说道:“老爷,要不您先回屋去吧,我在这盯着,我这一看见少将军的影儿啊,我就立马去通知您,您看怎么样?”
“不用,我就在这儿等着。”荣鸢坐在台阶上撑着下巴,歪头看着伏湛来时会出现的街口。
老管家叹了口气摇摇头退到一边。
自打听闻护国公殉国的消息,他家老爷就一直郁愤难平,后来派去东都的人回来说少将军也遇害了,这无疑是往他家老爷的心里又添了一把火。
当时荣鸢都要连夜进京去刺杀皇帝老儿了,还是老管家好说歹说才把人劝下的。
要是老爷也出了什么事,那就连个给护国公扫墓的人都没了。
昨夜从望京楼回来,荣鸢更是高兴的一夜没睡,从公鸡打鸣儿开始就在门口守着,这都蹲了大半天了,还是一个人影都没有。
直到街口出现了一高一矮两道人影,荣鸢豁然起身,定睛一看。
呦呵,大侄子行啊,还带了个小姑娘!
伏湛行至近前,抬手施礼,“城……”
荣鸢“嗯?”了一声,不赞同的看着他,大有你再叫我城主我就生气给你看的架势。
伏湛无法,只得改口道:“荣叔,久等了。”
荣鸢一听这话登时就乐了,拍着伏湛的肩膀哈哈大笑,“不久等不久等,你来就行。”
说完他就把目光放在了一直没吭声的夜南柯身上。
荣鸢看着夜南柯,夜南柯也看着他。
他的目光在伏湛与夜南柯之间流连往返,夜南柯盯着他的脸凝神沉思。
伏湛揉了揉钝痛的肩膀,暗搓搓的挪了一步把自家小姑娘挡在了身后。
荣鸢了然,嘿嘿一笑。
夜南柯却忍不住琢磨起荣鸢来。
不得了啊,一脸早逝之相却有百年之福,这是逆天改命的手法是南冥哪个孩子干的?
嘶……之前好像听明深说过有个小丫头到人间去了,是叫什么来着?夜,夜……夜兮?好像是这名。
“这丫头是?”荣鸢看着伏湛,笑的一脸暧昧。
“咳”伏湛握拳挡在唇边轻咳了一声,解释道:“她,她是军营里的女医侍。”
“医侍?医侍好啊!将军和医侍,般配滴很!”
伏湛觉得荣鸢这一高兴就拍人肩膀的习惯应该改改。
夜南柯在伏湛身后忍笑忍得辛苦,她当然看得出荣鸢的力气远异于常人。
刚刚拍左肩现在拍右肩,甚好甚好,省的高低肩。
“噗嗤”夜南柯赶紧捂住嘴巴,笑意却还是从眼睛里流露了出来。
对不起,我实在没忍住笑出声了。
伏湛回头看她,一转身就是骨骼摩擦的“咔咔”脆响,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还反问夜南柯,道:“有那么好笑么?”
有的,夜南柯捂着嘴疯狂点头。
荣鸢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甜在心里。
啧,感情不错呀。
“走,别在这儿站着了,叔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说罢,荣鸢就领着伏湛和夜南柯一路到了马厩,穿过那一排排毛色鲜亮高大健壮的各色名马,他们走进了最里面的一个空旷隔间,那个隔间里只有一匹马。
通体乌黑、长鬃披散、四肢健硕、骨骼坚实,除去眉心一点雪白,身上在无一丝杂色。
“青骓……”伏湛低声呼唤它了一句。
那马顿时四蹄腾跃一声嘶鸣,作势就要挣脱束缚它的缰绳向伏湛奔来。
伏湛快步跑过去抱住它低声安抚,前生是青骓找到了他,想不到这一次竟会在这里遇见。
荣鸢看着这人马相聚的感人场景,一时间心里泛起了酸苦,他看着那一匹匹吃着上好草料的骏马,气就不打一处来。
他上前指责道:“你们这一天天,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用我的!就是没有一匹让我骑的!”
荣鸢面前的马并未回应他,只是“噗噜噜”的打了个鼻响喷了他一脸。
夜南柯再次成功捡乐。
几人回到屋内,侍女奉上刚煮好的新茶,随后退下。
伏湛问起荣鸢他是如何找到青骓的。
这事不提还好,一提荣鸢就会想起东都那些个混蛋东西,登时气就不打一处来。
本想喝了口茶平复一下心情,结果随手一放杯子,崭新的桌子就“咔嚓!”缺了一角。
“唉嘿嘿嘿……”荣鸢尴尬的挠挠头,企图用衣袖把那处缺口遮住,却在伏湛不赞同的目光里放弃了,他清清嗓子说道:
“我听说你爹殉国了,皇帝老儿却要治你们家的罪,就派人去东都打探消息,想着要是能先皇帝一步把你救回来就好了,结果那些个混蛋东西竟然跟我说去晚了你已经死了,给我气的呀!”
荣鸢说到气出又恨恨的一拍桌子,顿时木屑翻飞,茶盏稀碎。
夜南柯眼疾手快的捂住了自己的杯子,这盏香茗才免遭毒手。
“后来我就又派人去找你的东西,霸王枪倒是好找,就是那些个废物点心都跟我说他们拔不出来!你说说那一天天的饭都让他们吃哪儿去了?”荣鸢生气的左顾右看,只是除了身下的椅子已经没有能拍的东西了。
一时无法,只得忍着火气继续说:“然后他们就带回了青骓,我想着好歹也是你的马,你不在了我好生养着它也是个念想……”
听他说完,伏湛起身对着荣鸢行了一个子侄礼,“多谢荣叔搭救之恩!”
“哎呀大侄子你这跟我客气什么!”荣鸢赶紧扶起伏湛,拽着他热切地说:“你是不知道啊,你小时候我一抱你你就哭,那哭声方圆十几里的都能听见!”
“……”伏湛觉得自己能长这么大委实不易。
夜南柯强忍着笑意才没发出声。
命途多舛,命途多舛啊“哈哈哈”。
唔,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