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医婆婆说，需得是她最初的那两颗鲛人泪才行，小祈姑娘仔细想了想它们可能存在的地方，然后哆嗦着打了个寒颤。

她真的一点也不想回蓬莱宫啊，怎么办？

一边是阿湛复明的希望，一边是自己被抓的风险，无论是哪个，她都不能不考虑。

小祈姑娘烦躁的抓了抓头发，随即哀嚎了一声。

她没有回家，而是给祀留了个口信，自己就坐在望海石上，和那些还没混熟的星星聊天。

她絮絮叨叨喽里吧嗦的说了一堆，星星有没有听到她不清楚，反正刚从海底捉鱼出来的阿湛是听到了。

他拎着鱼慢吞吞的来到她身边，开口问道：“那些珠子都没用吗？”

小祈姑娘失落的点点头，闷声说道：“它们都不行。”

说罢，小祈姑娘把怀里还热着的大蚌壳递给了阿湛。

可奇怪的是阿湛拿着蚌壳却并没有感受到失而复得的喜悦，相反的，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就是阿祈不高兴了，因为他的眼睛。

于是他沉吟片刻之后低声问道：“你说的蓬莱宫在哪儿？”

小祈姑娘趴在膝盖上画圈，听到阿湛的话也只是小声嘟囔了一句：“不告诉你。”

第一次见到阿湛就是在蓬莱宫的天池里，想来阿湛应该是有办法进去的，不过他眼睛看不见，应该不能分辨出那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如今她逃了出来不能回去，又不知道鲛人泪的具体位置，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阿湛去的。

阿湛抿抿嘴，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半晌才吞吞吐吐的说了一句：“我看不见没关系的。”

小祈姑娘看了他一眼，随即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这次走得极其干脆，连句告别也没有，只留下手足无措的阿湛独自一人在风中辨别她的声音。

海边浪潮滚滚冲刷着沙滩，小祈姑娘回头看了一眼望海石上的人影，他几乎与石头融为一体，分辨不太出来了。

小祈姑娘暗暗给自己打气，然后跃入了海中，向着蓬莱宫的方向游去。

说起来最多就是被抓住，人鱼王应该不会杀了她。

打定主意的夜南柯已然游到了蓬莱宫下方的水域，这座悬浮在空中的宫殿，有一半的地方隐藏在水下，从前面散发出的灯光来看，应该有不少鲛人士兵在巡视外围。

小祈姑娘以前从没来过这里，她小心翼翼的避开出没的鲛人，轻手轻脚的摸到了蓬莱宫里。

以前就听姐姐说，蓬莱宫中有很多人类侍从，他们有的是自愿的，也有的是被抓来的，可无论如何，只要有人类侍从在，她就不会显得太奇怪。

小祈姑娘交合三指，并出了一个指引的手印，她跟着指尖上浮现出来的透明丝线蹑手蹑脚的的往前走。

这项技能是她以前在天池里掰手指头的时候意外发现的，只要心中想着某一样事物，就能将自己和那件东西连结起来，虽然她只在姐姐身上用过，不过效果还是不错的。

她跟随着丝线的指引，提心吊胆的来到了人鱼王的书房，好在空荡荡的书房里一个人也没有，小祈姑娘放开手脚，直接跑向架子上摆放的一个大蚌壳旁边，满眼激动的打开了它。

两颗圆润光洁的透明珠子就在其中。

小祈姑娘难掩心中喜悦，就在她把珠子揣进怀里准备离开的时候，她听到自己背后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回来了，还走么？”

说话者正是不知何时出现小祈姑娘背后的人鱼王。

在小祈姑娘转身想着如何逃跑的时候，她顿悟了一个道理——如果做一件困难事的过程特别容易，结果往往与所愿相悖。

她嘿嘿嘿的干笑了两声，拔腿就朝一旁没被挡住的地方蹿了过去。

感谢她离开的这些日子每天都到处疯跑，关键时刻还可以挣扎一下。

小祈姑娘一边跑，一边扒倒书架阻拦追兵。

只可惜寡不敌众，挣扎到最后也只是自己被团团围住了的结果。

说不难过肯定是假的，如果再回到那个见方的池子里，小祈姑娘觉得自己一定会哭出声的，可她随即又想到，如果自己哭出声了，阿湛一定会循着声音来把她的泪珠子都捡走，所以她，不合时宜的“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有的人笑着笑着就哭了。

小祈姑娘捂着自己怀里的珠子，求救无门。

她看了看将自己团团围住的鲛人士兵，很难不在意人鱼王那副看戏的嘴脸。

其实她也不是特别绝望，也还没到插翅难飞的地步，小祈姑娘望着头顶的天空，默默想道：有双翅膀我就能飞走。

“祈，任性的事情做一次就够了，回去吧，我保证会像以前一般待你。”

听听，说得好像你以前对我多好似的，小祈姑娘撇撇嘴，没敢把自己的不满明明白白的表现出来。

要不干脆跟他回去算了，大不了回到天池就开始哭，阿湛总会来的，把珠子和巫医婆婆的住址给他，剩下的事情让他自己做好了。

小祈姑娘对着人鱼王尴尬的笑了笑，随即表现出了一副束手就擒的样子，她慢吞吞地跟在人鱼王身后，朝天池方向走去。

这天池是整个蓬莱宫最中心的地方，无论往哪边跑，路程都不短。

小祈姑娘强颜欢笑的走进了水里，化出鱼尾之后趴在岸边对着人鱼王乖巧的笑了一下。

但是面对人鱼王向自己伸出的手，小祈姑娘表示，她不想把东西给他。

说起来这两颗鲛人泪人鱼王研究了很久也没有找到法门，如今被小祈姑娘拿了回去他也没有多在意，只是吩咐门外的鲛人士兵严格看守后就离开了。

小祈姑娘觉得自己该酝酿情绪了。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哭出声，就发现自己面前出现了一对角和毛茸茸的耳朵，她赶紧潜到水下一看，正是阿湛。

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小祈姑娘差点儿喜极而泣，不过考虑到如果自己真的哭了，阿湛八成会先捡珠子而不是逃跑，小祈姑娘忍住了。

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制止了想要说话的阿湛，随即将他拉到了水下的水晶墙壁前，用他的手大力地敲了敲，墙壁纹丝不动。

阿湛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他不懂小祈姑娘的意思。

小祈姑娘无法，只好掰着他的两根手指头作出小人逃跑的样子提示阿湛，索性他这次明白了。

只见他拉起小祈姑娘的手，轻而易举的就从水晶墙壁上穿了过去。

忽然逃出生天的小祈姑娘不可思议的回过头敲了敲水晶墙壁，还是进不去。

她放弃了继续思考的想法，捂进怀里的两颗珠子和阿湛一起飞快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直到二人一起瘫倒在沙滩上的时候，小祈姑娘还是觉得不敢置信，她居然第二次从那个自己从前一直以为无法逃脱的牢笼里溜出来了。

小祈姑娘一骨碌爬起来，推了推身旁的的阿湛，一脸好奇的问道：“那个水晶墙我一直没发离开，你是怎么做到的啊？”

阿湛想了想她用自己的手敲击的事情，猜测道：“可能是结界吧。”

“结界？”小祈姑娘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呢。

听到她语气中的不解，阿湛想了想，随即解释道：“嗯，就是只能困住没有自己厉害的人的一种无形的墙。”

“原来是这样啊，亏我还一直以为它是一块超级大的水晶呢，说起来我还没见过姐姐说的水晶呢。”一想起姐姐，小祈姑娘就失落的抱住了双腿，可转瞬之间她眼神一亮，看向躺在地上的阿湛激动地问道：“那你岂不是比人鱼王还要厉害！”

阿湛压住了想要上扬的嘴角，翻了个身背对着小祈姑娘没有说话。

小祈姑娘却“咦？”了一声，上前戳了戳他的耳朵，疑惑的问道：“你的耳朵怎么变色了？红彤彤的……”

阿湛闻言赶紧坐了起来，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可小祈姑娘并没有放过他，她爬到阿湛面前，继续说道：“奇怪，脸也红了。”

如此一来，小祈姑娘就不由自主的想到了祀少年在家煮虾的情景，她大惊道：“你要熟了？！”

一场误会之后，阿湛脸上红霞尽散，他拉着小祈姑娘的手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

若是以往，小祈姑娘一定要蹦蹦跳跳的走路，来彰显自己有腿的快乐，但是如今牵着阿湛她就要走的稳健一点。

二人来到巫医婆婆住处的时候，她正在补渔网，原本浑浊的双眼却在看到阿湛的那一刻亮了起来。

她哆嗦着站起身走向阿湛竟是连拐杖也不记得拿了。

小祈姑娘见状连忙上前扶住了她，只见她颤巍巍的伸出手，却在将要触碰到阿湛的时候停了下来。

许久之后，巫医婆婆平复了情绪，将他们请到了屋子里，随即关上了门窗，屋子里亮起了温暖的烛光，小祈姑娘拍了拍阿湛的手，示意他不要担心。

待巫医婆婆坐下之后，小祈姑娘从怀里拿出了那两颗被她精心保护的鲛人泪。

巫医婆婆拿着它仔细端详了一番，随即慢吞吞地说道：“是它，没错。”

放下珠子的巫医婆婆将目光放在了他们交握的双手上，随即念念有词的吟唱着咒语，让两颗珠子自动飞入了阿湛的眼眶中。

不过这过程并没有多顺利。

鲛人泪进入阿湛眼眶里的时候他似乎是极其痛苦的，几欲挣脱小祈姑娘按住他的双手，看着他排斥的样子，小祈姑娘的内心也是心急如焚。

好不容易熬到施法结束，巫医婆婆却告诉她，七日之内她要一直留在阿湛的身边，并且虔心祈愿自己的鲛人泪与他融合。

小祈姑娘想也没想的就答应了。

巫医婆婆看着他俩离去的背影，喃喃自语道：“给予世间光明者，不该永坠黑暗。”

这人间日月交替、四季轮转，有始有因，进献神明不该吝惜祭品，即便世无其二，也可奉为牺牲。

回到住处的时候，祀并不在家，小祈姑娘将口信里留给了经常和祀一起打鱼的大哥，随即和阿湛一起回到了他海中的洞穴里。

这七天小姑娘一直在心里祈愿，虽然她不知道这样做的作用，但她还是决定好好听巫医的话。

到了第七天的时候，小祈姑娘已经按捺不住自己雀跃的心情了，她的样子完全比阿湛这个即将得见光明的人更加激动。

“你的眼睛原来是什么颜色的？是天空的颜色嘛？是大海的颜色嘛？是海面的湛蓝色，还是深海的黑漆漆呢？要不然你睁开眼睛看看吧，说不定你看到的第一样东西就是你眼睛的颜色呢。”

听着小祈姑娘层出不穷的问题，阿湛心里涌起了一丝犹豫，他一直没敢睁开眼睛，他害怕自己还是什么也看不见，他怕小祈姑娘白费力气，但是如果可以的话——

我想看到的，是你。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阿湛紧张的抓紧了自己膝盖上的裤子，然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朦胧的模糊感消失之后，阿湛在小祈姑娘的眼中看到了自己，他看着小祈姑娘，也看着自己久久不能回神。

曾经他看不见，是因为这世界只有黑暗，后来他看不见，是为了这世界没有黑暗。

他不知自己在黑暗中沉沦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如今拥抱了光明。

小祈姑娘慢慢的在他眼前摆了摆手，却被他一把抓住拉进了怀中。

重获光明的阿湛露出了一个格外明朗的笑容，他抱紧了还在发蒙的小祈姑娘，高兴地说道：“我看见了！”

阿湛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怀中的这个小姑娘，只觉得这是自己见过的最好看的东西，她有世上最美的眼睛，而这双眼睛里有自己，与她相比自己搜集的这一座明晃晃的金山黯淡无光。

她好看的，叫他想要将她藏在最幽深的洞穴里，叫她的眼中只能看见自己。

并不知晓他内心想法的小祈姑娘，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其实她的内心还是有一点点小失望的，她本来以为阿湛的眼睛会是一些神奇的颜色呢，结果却和他的耳朵一样都是黑黑的。

不过她转念一想，只要阿湛能看到就好，颜色什么的不重要。

此时，听着阿湛心里头那些个下三滥的小九九，却什么也做不了的伏湛在他狭小的身体里，冷哼一声，说了句：“做梦。”

喜大普奔～

阿湛获得光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