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遥遥江上舟
“老板，你这花怎么卖啊？”
花店门外传来一声吆喝，夜明深停下修剪花刺的动作走了出去，他带着手套系着围裙，白色的衬衫铺陈着阳光的味道。
他看着眼前扎着马尾的姑娘，淡笑道：“本店每天的第九个顾客是幸运顾客，可以免费赠送一束花。”
姑娘愣了一下，不敢置信的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询问道：“今天是我吗？”
夜明深点点头，挑拣了合适的花朵开始制作花束，他低着头，神情专注，像是在制作一件精美的礼物。
兮兮明天就要参加毕业典礼了，她本想送自己一束花，结果却在这里得到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束花，她攥紧了书包带，神色拘谨却眼含期待。
直到夜明深把花束交到她手上，她才欢喜的睁大了眼睛。
夜明深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也轻轻地勾起了唇角。
他在这里开了四年花店，每天都能看见她从门前路过，这是她第一次走进来，这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重逢。
夜明深抿抿嘴，随后指了指立在收银台上的二维码说道：“花店群里每天都发红包，逢年过节还有活动，扫码参与一下吧。”
兮兮闻言拿出手机扫描了二维码，可出现的却是老板的添加界面，她抬头仔细一看，原来旁边的那个才是微信群的。
扫都扫上了，一起加了吧，说不定还能帮老板宣传宣传，不然白拿一束花怪不好意思的。
做完这一切，兮兮收起手机跟老板挥手道：“谢谢老板。”
夜明深招招手，道：“毕业快乐。”
-
兮兮毕业很久了，在一家小公司做着朝九晚五的工作。
毕业前一天送她花束的老板音讯全无，就连微信群里也是一片死寂，只有偶尔跳出来的帮忙砍价的连接还勉强活跃着气氛。
这城市很大，却又很小，它大的能同时容纳上千万人，它小的装不下一个自己。
再一次加班到深夜的兮兮捶捶久坐酸疼的腰，收拾好东西，攥着手机，一个人行走在空荡无人的大楼里。
说起来今天还是她的生日呢。
小的时候在家，生日有父母庆祝，童年有很多朋友，过生日可以把很多人聚集到一起，可越长大身边的人就越少，直至现在，南北东西，谁也顾不上谁了。
兮兮的手机传来一声震动，她打开一看，是大学室友的微信消息——生日快乐！后面还有一个小红心。
谢谢大宝贝！爱你爱你，么么啾~
信息发了过去，然后石沉大海。
兮兮耸耸肩，她们都很忙，虽然整天忙忙碌碌的也不知道究竟为了什么，但她总是能给自己灌一口人不能不工作的鸡汤。
可她真的不想工作啊，她只想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哪怕日子清贫一些也好啊。
回想起小时候那些被父亲撕毁的画作，兮兮摇了摇头，嘲笑自己异想天开。
她现在这只手，恐怕再也拿不住笔了。
手机再一次发出震动，兮兮抹了把脸，看着屏幕有些慌乱，不过她很快就找到一个顶合适的地方。
公司楼下一家还亮着温暖灯光的甜品店。
摄像头开启，兮兮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爸、妈，晚上好！”
“兮兮，生日快乐！”镜头前的两个人挤在一起，看起来有些滑稽，可他们脸上的笑容却让兮兮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你爸今天做了可多好吃的了，就是你不在家，你要是在家的话，我们就又能给你过生日了……”
家常话说了许多，兮兮主动挂断了电话。
她蹲在地上埋住了脸，肩膀一耸一耸的，也没人看见。
在这个安静的夜晚，只有她和身后还亮着灯的小店。
许久之后，兮兮站起身来，擦擦脸上残余的泪水，转身走进了那家甜品店。
生活的仪式感还是要有的，好歹一年就这么一次，她给自己买个小蛋糕，也不算亏待了。
甜品店响起叮叮当当的门铃，清脆悦耳，兮兮走了进去，仔细的欣赏着橱窗里那些精致好看的小甜品。
甜品师一直背对着她忙忙碌碌，她不禁心想，原来这么晚了还是会有人吃甜品啊。
看甜品师一副认真的样子，兮兮没好意思出声打扰，她的手指流连在两个小甜品之间，犹豫着不知道该选哪一个。
两个都很好看啊……
不等她纠结的再多掉几根头发，甜品师就已经把一个制作精美的小美人鱼白巧克力珍珠蛋糕推到了她面前。
兮兮再次愣住，这不是她点的呀。
“你是今天的最后一位顾客，这个蛋糕送给你，生日快乐。”
“最后一位顾客……送蛋糕的嘛？”蛋糕的白巧克力外壳上晕染了深浅不一的蓝色，蛋糕上的小美人鱼仰着笑脸，就像在仰望星空，她周围的岩石、海浪、珍珠，无一不搭调。
兮兮很喜欢这个蛋糕。
而且她发现自己可是是条锦鲤来着，可当她看到甜品师的脸时，就直接懵掉了。
“你不是花店的老板吗？”兮兮指着夜明深惊讶的问道。
夜明深好像也没想到似的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是啊真巧，又是你啊。”
唉，兮兮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一个人开的店里成为两次锦鲤，难怪花店群一直没消息了，原来老板改行做甜品了呀。
兮兮觉得这位老板一定是个很有生活的人，他做的事情都不是什么大事，平凡而普通，但他一定很喜欢他做的这些事。
好羡慕他啊。兮兮看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诚市默默想道。
回到家后，兮兮轻手轻脚的推开门，生怕打扰到合租室友休息，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看着那个精致的蛋糕点燃了蜡烛。
小美人鱼在蜡烛的光辉里摇晃，仿佛随时都能跃出海面，来到她身边。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为自己唱了一首生日快乐歌，兮兮紧扣双手，闭着眼睛许了半天愿望，什么父母身体健康、来年涨工资、干吃不胖、世界和平……
蜡烛熄灭，兮兮却不知道要从哪里下刀，这个小美人鱼太好看了，她要留在最后吃。
吃了甜甜的小蛋糕，一定会做个甜甜的梦吧。
-
兮兮搬家了。
她原来的合租室友是做游戏代练的，听说很赚钱，但是很辛苦，每天晚上都要代打游戏到很晚，那隔音效果不佳的墙壁，逼迫着兮兮重新寻找了房子。
搬家公司的人帮她把东西搬上楼，而她只能趁着周末抓紧时间收拾，不然等上班了就只有晚上有时间了。
有了上一回的前车之鉴，兮兮这次是整租，虽然会多花一点钱，但胜在自由。
不会为了洗衣液、刷马桶和客厅垃圾等等小事争执，多花一点钱也是值得的。
兮兮忙活了一整天，到了晚上才捶着自己酸疼的肩膀满足的欣赏着自己亲手打造出来的小屋，简单而温馨。
她摸摸饿的咕咕叫的肚子，决定去厨房弄些吃的。
今晚一定要做点好吃的庆祝自己的乔迁之喜，兮兮举着锅铲跃跃欲试，可当她的雄心壮志发挥到一半的时候，兮兮尴尬的发现，她没有酱油了……
鸡腿已经下锅，葱姜蒜也准备就绪，唯一缺少的就是酱油，离这最近的便利店也要走十几分钟，累了一天的兮兮犯了懒。
算了，就这么吃吧。
她拿着锅铲怼了怼和她一样委屈的鸡腿，最后下定决心，敲响了隔壁邻居的门。
邻居打开门，一身宽松的家居服和乱蓬蓬的头发，兮兮心里一突，他刚才不会正在睡觉吧……
“抱歉，这么晚了还打扰您，我只是想……借个酱油。”兮兮硬着头皮说道。
可这位好心的邻居并没有不耐烦，他回屋取了酱油递给兮兮，轻笑道：“我们又见面了。”
兮兮闻声抬起头，又看到了那位老板。
“是你啊！真的太巧了，我们又见面了，哦对了我就住在你隔壁，很快就会送回来的！”
“不着急，我在家也不怎么做饭。”
兮兮看着那瓶好像只是开了个口的酱油，有些理解老板的生活，毕竟他一天中大多数时候都在店里嘛，也没什么机会自己开火做饭。
在往锅里加入了适量的酱油之后，兮兮盖上盖子就想把酱油送回去，可她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
做了老板那么多次的锦鲤，空手把东西还回去好像不大好。
锅里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兮兮洗干净保鲜盒，捞出一个最大的鸡腿装了进去。
她盖上盖子拿起酱油，转身出了门。
片刻后，夜明深捧着保鲜盒，懵懵懂懂的坐在沙发上，一时间有些茫然。
他说不清这种感觉，很新鲜？或者很期待很满足？他想不通，总之很复杂，但是好的方向。
鸡腿肉质鲜嫩，味道很好，夜明深吮吮手指，意犹未尽。
他看着茶几上的鸡骨头，沉思片刻后就对它进行了相当隆重的魔法保存，于是这根平平无奇的鸡骨头，就成了一件封塑在水晶中的摆设。
夜明深洗干净保鲜盒，想给兮兮送回去，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不妥。
于是第二天一早，睡眼惺忪的兮兮被敲门声吵醒，她透过猫眼看到了一身阳光的老板。
老板拎着早餐和昨晚的饭盒，脖子上搭着一条毛巾，显然是刚刚运动完的样子。
兮兮关上门，吃着嘴里的早餐味同嚼蜡，老板的生活她真的太羡慕了……
可反观自己，贪睡熬夜不爱运动，好像一切美好的东西都和她没关系，兮兮有些自闭了。
自闭的兮兮抱着零食窝在家里看了一天动漫。
经过一段时间的来往，兮兮和老板形成了一种神奇的投喂关系，并在这种关系下，建立起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代价就是，老板胖了。
兮兮看着日渐丰腴的夜明深忽然有些愧疚，她觉得自己把一个不得了的大帅哥给拉下神坛了。
万一他越来越胖以后找不到女朋友怎么办？
思及此，兮兮毅然决然的放下了手里的五花肉，做起了蔬菜沙拉。
夜明深诧异的看着盘子上绿油油的一堆草，疑惑的问道：“你失业了？”
兮兮闻言一愣，不明就里的摇摇头，说道：“没有啊，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平时不是顿顿都要吃肉的吗？怎么今天改吃草了？”
兮兮拿着筷子扒了口饭，颇为心虚地说道：“我、我发现你比原来胖了太多了，万一要是一发不可收拾，找不到女朋友的话，那我不久成了罪人了吗……”
夜明深夹了根草，细细咀嚼，许久之后启唇说道：“那你打算如何赎罪啊？”
“什么？”兮兮含着饭呆呆地望着夜明深。
“我是说，我被你喂得都找不到女朋友了，你打算如何补偿我啊？”夜明深噙着一丝笑意，重复道。
兮兮仔细的考虑了一会儿，试探道：“要不……我给你介绍个女朋友？我们单位的女同事都长得可好看了。”
“不用了，我有喜欢的人，你帮我跟她告白就行。”
夜明深声音淡淡的，可兮兮听着却像是心里挨了一记重锤，压抑的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可她还是笑着应了下来。
“好啊，那她在那里啊？”
“她在我面前。”今天的兮兮迟钝的像个过马路的树懒，她呆头呆脑的看着夜明深单膝下跪，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精美的戒指。
“亲爱的兮兮小姐，你愿意牵住我的手吗？”
啊……这好像是在求婚啊……
求婚？可我连恋爱都还没谈过啊？这怎么就求婚了呢？
不过……老板的意思是说，他喜欢的人就是我嘛？
忽然有点高兴是怎么回事？刚才的郁闷好像也一扫而空了……
要不……试试吧？
经过一番天人交战，兮兮迟钝的伸出了自己的小爪子，冰凉的戒指套在手上那一刻她才猛然清醒，发觉自己似乎干了件不得了的大事。
然而这还远远没有结束。
第二天一早从民政局出来的兮兮，看着手里的两个红本本，宛若一个痴呆，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连恋爱都没谈过就直接结婚了。
这……怎么跟家里人交代啊？兮兮看着小本本，都快急哭了。
“别担心了，我们一起回家看爸妈。”
兮兮眨巴眨巴还沾着泪珠的睫毛，终于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你是不是早有预谋了啊？”
“是啊。”
是啊，我预谋了一个新的纪元。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