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划过夜空,海面上一片宁静,远远可见发光的水母,和偶然间跃出的小鱼,鲸鱼的啸声在静谧的夜里格外悠长,月色在水中流淌。
小祈姑娘甩动着尾巴拍打水面,这处不大的礁石却是看风景绝好的地方,她看着自己月光下的尾巴忽然就笑了起来。
五彩斑斓的黑和花里胡哨的白。
她捧着脖子上的鳞片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随即勾起了唇角将它妥帖的放进衣襟里拍了拍。
悄然出现的阿湛静静地站在她身后,也不知待了多久。
两个人现在已经找到了避免听到对方心声的方法,这种事情偶尔一次是情趣,但如果对方想什么你都了如指掌的话,还是蛮尴尬的一件事情。
阿湛来到小祈姑娘身边坐下,也不知是天冷了还是如何,他换掉了原来那身单薄的衣衫,换上了一套黑色的袍子,整个人看起来厚重暖和了不少。
就是小祈姑娘总觉得他身上这料子看着眼熟。
她伸出手在阿湛的衣袖上揉搓了几下,然后抬起头看着阿湛问道:“这个,好像是我织的。”
阿湛笑着点点头,回应道:“没错,就是你织的。”
听他这样说,小祈姑娘差不多就明白了,自己离开蓬莱宫之后,这个家伙恐怕已经把天池洗劫一空了。
小祈姑娘嘟嘟嘴,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与其等其他人把她织的鲛绡捞出来还不如便宜了阿湛呢。
况且他都收集了那么多东西了,也不差这一点。
不过话说回来,她还想也并没有人鱼王说的那么重要啊,她都跑出来这么久了,除了自己回去的那一次,还想他们一点也没有要把自己抓回去的意思啊。
小祈姑娘不解的歪歪头,难道是因为蓬莱宫里的时间和外面不一样?他们想来抓自己可是刚刚走到门口?还是她离开的这段时间其实只算是去外面玩了一会儿?
反正不管怎么样,没人管她当然是最好得了。
满脑子胡思乱想的小祈姑娘忽然感觉到水中传来一丝异动,她警惕的坐直了身子,目不转睛的盯着水下的动静,脊背上却隐隐流出了几滴冷汗。
水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缠上自己的尾巴了!
满脸惊恐的小祈姑娘迅速抓住了身旁那人的手臂,向他投去了一丝求救的目光。
但是,阿湛的耳朵好像有点红……
紧接着小祈姑娘就弯腰把手插进了水里四处乱摸,总算知道了缠上自己尾巴的是什么东西了。
并不是什么长相可怕的海妖,也不是滑腻腻的大水蛇,而是另一条尾巴——阿湛的尾巴。
小祈姑娘恨恨地在他尾巴上拍了一巴掌,嗔怒道:“让你吓唬我!”
她这点力道不痛不痒的,阿湛自然没当回事,水下的尾巴还是缠着小姑娘追逐打闹,丝毫没有悔改的意思。
不肯吃亏的小祈姑娘奋起反抗,趁阿湛不备扬起尾巴泼了他一身水,随即笑呵呵的躲进了水里,让阿湛没有反攻的机会。
她游弋在水中,也不知道跑出了多远,就在她想要浮出水面看看的时候,她的头顶掠过了一片阴影,看那样子应该是船只,但却绝不是附近渔民的船只。
那艘船太大了,比大鱼承载的游天船加在一起还要大上,小祈姑娘紧贴着船只悄悄浮出了水面。
而船舱里传来的歌声却让她为之一震。
那是鲛人的歌声,船舱里的鲛人在求救。
原来在蓬莱宫的时候她也听过鲛人唱歌,那些歌声婉转悠扬,全然与现在不同。
她们,在哭吗?
小祈姑娘的手扒在船上,思量片刻之后,她的目光陡然坚定。
她要上去看看。
就在她掐了个法诀隐匿了身形了之后,手腕却被身后的人攥住了。
她惊讶的回头看过去,发现来人正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追了上来的阿湛,一见是他,小祈姑娘就松了一口气。
随即在心里对阿湛说道:“船舱里有鲛人求救的声音,我要上去看看,你等我就好。”
“我和你一起去。”
说罢,阿湛不待小祈姑娘有所应答就拉着她的手来到了船舱里。
以阿湛的能耐躲开守卫轻而易举,他们行走在灯火幽暗的船舱中,循着歌声一路向下,直到抵达船舱的最底层,小祈姑娘才看着眼前的景象不敢置信的捂住了嘴巴,即便是阿湛在面对眼前这种情形的时候,也不得不为之皱眉。
只见船舱顶部垂下来数十条巨大的鱼钩,每一条鱼钩上都倒挂着一条血淋淋的鲛人,她们海藻一样的长发混着凝固的血液脏兮兮的垂在地上,泪珠和口鼻中涌出的鲜血一起掉落,被刮掉的鳞片就散落在她们周围,各样的颜色混在一起,在幽暗的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但这里,并没有人在歌唱。
或者说,从他们进入船舱的那一刻开始,歌声戛然而止。
离他们最近的一条鲛人张了张嘴,用尽全身力气也不过是做出了一个无声的口型。
可小祈姑娘看懂了,她说:“快走!”
她忽然就明白了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鲛人落难,求救的歌声啊,她们也是被这歌声吸引来的,只不过上了船就再也没能出去。
感官刺痛着小祈姑娘的心脏,她生来第一次有了毁灭生命的欲望。
满地鲜红的血迹,空气里腥臭的气息,身旁鲛人沙哑的呻吟,还有一句句微弱的快走……
小祈姑娘握紧了拳头站在原地,身旁的阿湛沉默不语。
早在看到船舱内景象的时候,阿湛就撤去了结界现出了身形,现下那群人终于有了动作。
一张大网兜头罩下,身后传来人类放肆的笑声。
“这两个可是够厉害的,都找到这儿来了。”
一个刀疤脸提着裤子带领着一群人从后面挡住了他们离开的道路,将他们堵在了床舱里,小祈姑娘打量着他们的衣着,与劫持巫医的那些人无异,想来他们应该是一伙的。
刀疤脸慢慢晃过了来,提着油灯打量着被网住的小祈姑娘和阿湛,惊呼了一声:“呦,还有个公的。”
可当他看到两人的腿时却疑惑地皱起了眉头,低声咕哝了一句:“怎么是两个人啊?”
与此同时,有两人从他来时的楼梯上拖下来一个鲛人。
那鲛人被他们一路拖行,沿途留下了蜿蜒的血迹,她的身上遍布青青紫紫的痕迹,低着头的样子像是没了声息。
小祈姑娘认得她,她是那日在游天船上用百斛珠换了云锦的姑娘。
眼看着那姑娘就要像其他人一样被挂上鱼钩,小祈姑娘不由得想要出手阻止,却听到身边的阿湛低声说了一句:“闭上眼睛。”
耳畔有惨叫声响起,间或几句惊恐的哀求,小祈姑娘闭着眼睛,直到一切归于平静。
身边再次传来的却是祀的声音。
“你们这是去哪儿了?怎么带了这么多鲛人回来?别站着了,帮忙拿药啊,这么多人我可救不过来。”
小祈姑娘闻声连忙睁开眼睛,就见祀的小树屋里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受伤流脓的鲛人,约么这树屋现在方圆几里都能闻见一股血腥气。
她不敢停歇,赶快去架子上帮祀拿来了各种药罐,也不知道那种是他需要的。
阿湛还在原地,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出神。
这也许是他作为神明,第一次掠夺生命。
小祈姑娘来回奔忙着取药,路过阿湛身边的时候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了一下。
许久之后他静下心来,和小祈姑娘一起给祀打起了下手。
安顿好这些鲛人之后,天早已大亮。
祀喘息着靠在桌子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小祈姑娘也累的不轻,只不过看着这些伤痕累累的鲛人,她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鲛人的一切对于人类来说都是极具吸引力的,可这样珍贵的鲛人,却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如果能更强大就好了。
如果能强大到保护一切就好了。
弱小,是这世界上最不值得同情的东西。
“知道是什么人干的么?”祀的声音打破了无声的静默。
换来的是阿湛浅浅的回应声:“是上次那些人。”
祀冷笑道:“呵,早就说过,不该放他们走的。”
阿湛闻言握紧了拳头,抿抿嘴却没有说话,小祈姑娘看着他的样子,心中猜测他大抵是在自责。
她并不想去窥探阿湛的内心,那些悔恨与失落,并不会因为她的旁观而消弭。
已经发生的事情没有更改的余地,无论是自责还是惋惜,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比起那些无用的情绪,下一步的计划往往更加重要。
片刻之后,阿湛对小祈姑娘露出了一个微笑,低声说道:“我去见人鱼王。”
小祈姑娘点点头,目送他远去。
仅凭他们的力量就算是没日没夜的守着,也不可能拦住所有企图抓捕鲛人的人,这件事由鲛人首领出面解决远比他们要有用的多。
小祈姑娘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阿湛能和人鱼王找到解决事情的方法。
“一个无用的神明,你就这么喜欢他?”
小祈姑娘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膝盖看着一处愣愣的出神,没有回答祀的问题。
喜欢吗?她也不知道。
一个眼瞎岁数大还贪财的老龙好像没什么可喜欢的,可她就是很喜欢待在他身边。
一直想要留在另一个人身边,应该就是喜欢吧。
“嗯,我喜欢他。”
小祈姑娘的回答惹得祀轻嗤了一声,复又说道:“一个优柔寡断胆小怯弱的人,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听着祀的话,小祈姑娘想也不想的就反驳道:“他不是啊,就像大海不会淹死自己的小鱼一样,他不管这些事很正常的。”
祀闻言白了她一眼,随即嘲弄道:“你看他做什么都对,那他这次又把那些人送哪儿去了?也没有扔得远一点?免得过不了几天他们又卷土重来了。”
小祈姑娘抱着膝盖回忆起昨晚听到的声音,无比肯定地说:“不会了,阿湛把他们杀掉了。”
“哟,大海把鱼淹死了?”祀故意用小祈姑娘方才说过的话去揶揄她,却被她头也不抬的轻易化解了。
“才不是,打鱼的船被风浪掀翻也是常事,只是阿湛第一次做这样的事,难免会有些不适应。”
小祈姑娘有自己的一肚子歪理,祀懒得和她再说,径自去药田采药配药,不再理会她。
独自守着那些鲛人的小祈姑娘静静地看着她们陷入了沉思。
唱歌的那条呢?
另一边,阿湛缓缓走上了蓬莱宫的大殿,人鱼王端坐在自己的王座上,俯视着下方的少年。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真的很难相信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少年会是守护世间的神明。
对于阿湛所说的事情,人鱼王很痛快的就应下了,他当场就叫来侍卫吩咐下去,告诫鲛人们最近不要单独外出,也不要随意听信同伴的歌声。
不仅如此,人鱼王还承诺会派出士兵守卫海洋的安全。
达到目的的阿湛并没有接受人鱼王热情的邀约,阿祈还在等他回去。
待他的身影完全在蓬莱宫里消失,从大殿的密室里飘出了一条绿尾的鲛人。
她恭敬的向人鱼王行了个礼,随即开口说道:“那巫医所说的结契方法起初我还不信,如今见了这龙神方知是真,这样一来,我们不仅能和人类做交易,还能以此牵制住他们。”
如果小祈姑娘在这里,她一定能认出这个声音。
认出这条就是她一直寻找的唱歌的鱼。
“原本还以为我们鲛人上岸只能依靠那条无色,如今却是有了更好的方法。”
古老的传说记载无色之鱼能改变鲛人的命运,让鲛人不只能生活在海里。
自从得到无色的那一天起,人鱼王就无时无刻不在祈求上天赐予他们鲛人一族双腿,让他们能够离开狭小的蓬莱宫和海洋,让他们能走上陆地,赶走那些栖居在海岛上的、蛀虫一样的人类。
他想赶走人类,也想拥有更广袤的陆地。
至于得到这些东西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人鱼王自己并不在意。
于他而言,这些代价和他将可能拥有的一切相比起来,微不足道。
毕竟那些被抛弃的鲛人,被当成货物一样用于交换和买卖的鲛人,只是他的臣民,为了他伟大的帝国宏愿,她们所做的牺牲都是应该的。
在他看来,弱小的雌性能做出这样的贡献,她们应该自豪,或许还应该对自己感恩戴德,毕竟是他给予了她们为帝国添砖加瓦的机会。
全然不知危险已经到来的鲛人一族,渐渐被欲望的黑幕所笼罩,未到天空大亮的那一日,谁也逃脱不了。
人鱼王:我觉得我这个看似伟大的想法可行性不高,而且风险太大,个人剖白又有点沙雕,搞不好会死很惨,请求更改人设,我的愿望是安度晚年QAQ
巫山山:别想了,已经安排好了,等死就完了【嘚瑟】
人鱼王:画个圈圈诅咒你脱发!
巫山山:反弹!
人鱼王:反弹!!
巫山山:反弹无效!
……
阿湛,伏湛,明玉,祀:俩智障【嫌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