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林四方出现了几十名侍卫,他们直接跪在了地上,齐声道:“太子。”
龙子卿扬手,作出止步的动作。
他只是看着云溪,温柔眸起伏明灭,闪耀着夜空中的悠悠萤火。
云溪并没有回答龙子卿的话,反而是弯身直接握紧了沈惊鸿的手,将他扶起,试探性地说道:“你如此性子倒是不像你,我都被你弄怕了。”
她的肩膀很是弱小,此时却扛起了他的身躯,小小的手握在他的手中,柔软而熟悉。似是突然想起刚刚他甩开云溪手的动作,沈惊鸿蓦然觉得自己错了。
一时间,沈惊鸿却是不知该如何答话,声音极小道:“对不起……”
沈惊鸿颔首,却是看到这白衣男子的眸此时却是如青灰般黯淡,长衫在风中飞舞,划过云溪的手与发,只是这白衣男子却噤口不言,温柔地凝视着她。
沈惊鸿扣紧云溪的手,转而恢复了嬉笑的神态:“我们走吧,未婚妻。”
说未婚妻这三个字的时候,他将声音拉的及长,似是在说给龙子卿听一般。
龙子卿此刻却没有任何动容怒气之色,反而是微笑,走向他们相反的方位,与云溪擦身而过时依旧是笑容和煦:“你且等我。”
等云溪转过身的时候,龙子卿与那群侍卫早已经远去。
他的轻功应该是极好的,云溪想。
一路上,云溪一手拿着包袱,一手扶着沈惊鸿,而他却是缄默。
他没有问她龙子卿是谁,也没有多说任何一句话,秀美的侧颜上缓缓划过一条血迹,云溪赶紧用袖子为他擦脸。
“这里怎么会流血,哪里还受伤了?”云溪一边问,一边轻轻的用袖子轻沾血渍。
“我们回去后,便立即成亲好吗?”他的声音似乎是在祈求,想要她的回应。
只是云溪未曾答话,他直接握住了云溪的手臂,唇角却是上扬的,看似若有若无的笑意,眸光却犹如深渊般曜黑无比。
云溪却是假装轻松,道:“沈大人,我——”
“从今往后,你不准叫我沈大人!”沈惊鸿打断云溪的话,“太生疏了。”
沈惊鸿直接丢开了折扇,将云溪抱紧,片刻后,冰凉覆上了她的唇。
云溪听得到他心脏跳动的声音,也听得到枝头乌鸦飞起落下的沙沙声,风采斐然的他从未如此落魄。
云溪并没有推开他,反而是睁着一双眸打量着他,他的睫毛轻轻的颤动,犹如一只随时都要起飞的黑曜蝶。
明明只是赐婚,为何他却上了心?
她与别人不同,她的身体里住着一个不屈服命运的画府遗孤,她不是天真无邪的云府二姑娘,她生来便是为了复仇!
大仇未报,她所拥有的一切都可以利用。
北渊太子可以成为她斩杀宁西洛的工具,那么沈惊鸿,也可以吗?
云溪将他的手掰开,双手却是覆盖在沈惊鸿的脸上,她的眸紧紧地盯着他,低声道:“此番回去后,我们便将婚给退了,好吗?”
他看了她良久,却没有问为什么,只是淡淡的应了句:“嗯。”
沈惊鸿背过了身,自己超前走着,一瘸一拐地走着。
很久以后,云溪依旧记得这晚辰星满布苍穹,葱郁的树冠在被热风吹的纱纱浮动,沈惊鸿的墨发上沾染了很多血,干净的素衣长衫无一处好看的地方,他一句话都没有说,一句话都没有问,只是背对着她,微微颤抖着。
她很想走向前拉住他,可是她不能。
如果杀了宁西洛,她面对的则是无休止的追杀与黑暗,她能连累的人绝对不能是一个普通人,她想要一个国家作为后盾,而那个人只能是龙子卿。
前方,他突然晕倒了。
云溪直接跑了上去,却看到他苍白的俊颜无一处血色。
身旁便是溪水,云溪将他再度扶起,轻轻地放在地上,用大石当做了他的行枕,轻轻地擦拭着他鬓角的汗水。
地上的草被染红,他的血仿佛止不住了一般,云溪直接将沈惊鸿的裤子撕开,看到了那鲜血淋漓的腐肉,心中不免揪痛。
她将龙子卿送于她的包袱打开,将一件新衣服撕烂,在溪水中清洗,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腿上的伤。
“这是被狼咬下的伤,若是腐肉不清,你这腿便废了。”她的声音很轻,似是在询问般,只是他的眼睛却没有睁开。若是真的昏了,那便不知道痛了。云溪从包袱内掏出了一把匕首,咬了咬牙,狠下心挖了下去——
腐肉落下。
夜很静,他的下唇已经咬出了血珠,鬓角的汗水越来越多,剧痛之下,他的身体绷直,却是一动不动。
云溪觉得自己的手都在抖,眼泪顺着眼眶便流了下来:“你早就醒了对吗?痛,为什么不说!你若是说了,我用手给你咬着,也不会让你自己痛!”
沈惊鸿闭起的眼睛微微睁开,身体上的痛,却远远不抵心中的痛。似是讽笑般,他微微张了口:“若是醒了,你怎么会主动来抱我?若是醒了,我还有什么勇气让你来抱我?从始至终……对不起。”
说道这里,他却缄口不言。
从始至终,他想要的仅仅是她罢了。他说不出口,也不再想要说出口。
今夜见到的白衣男子,是她爱的人吗?所以,她放弃他了,对吗?
云溪垂眸,将药草碾碎了,直接覆盖在了沈惊鸿的伤口处,撕碎了衣服捆绑好,这段时间内,他都不再说话,她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轻轻解开沈惊鸿的外衫,却被他握住了手:“身体上的伤,你也要帮沈某吗?”
“若是不处理,你会死。”云溪紧咬下唇,直接将他的手掰开,以最快的速度将他的外衫与里衣褪去,脸色微微一红,她微微侧过脸不太敢看他。
白皙的肌肤上此时遍布狼爪的伤痕,狼群攻来时,他为了保护她牺牲了太多。在逃跑的路上,他被树枝也刮伤了多次,还有那箭伤。此番累累伤痕,鲜血满布,很是惊悚。
他桀骜一笑,轻扬唇角似乎在掩盖身体上的疼痛,他撑起上身,用力的想要将身上的伤痕吸进自己的眸中:“很难看对不对,对不对。”
沈惊鸿握紧外衫,想要重新穿在身上,却被云溪一把拽了下来:“每一处伤痕都是为了保护我留下的,怎么会难看?我长的这么难看,你也没说过我很丑。”
外衫落地,沈惊鸿再度躺了下去,眸中却盛满了她:“你很好看。”
云溪冲着沈惊鸿笑,语气却是非常柔和温顺:“只有你这么认为。”
沈惊鸿心中一暖,伸出手想要擦干云溪眼角的泪渍,一句“尝试接受我,给我一个机会好吗”却堵在了心中。
他将手缩回来,不再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