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天满地的雾气飘飘渺渺。
她抱着肩膀,瑟缩在那温泉之水中,只露出了一双带红的眸子。而水之下,那双纤长的手指轻轻划过肌肤.
最终她握紧了拳头。
张良站在水中,缓缓走向流烟,眸光无一不是放在池水之下。
曾经,她一颦一笑都足以让他惊慌,而如今她,是懦弱的,也是卑诺的。她是西州公主,也是他从心底最爱的人。如今,她满身的乌青,满眼的惶恐,都皆因他没有保护好她。
张良抬手,将束发的发带直接扯落……
流烟惊愕。
张良不言不语,直接走到了流烟的身后,直接抚了她落在肩下那湿糯糯的头发。
丝丝痒痒,她僵直了身体,竟不知动弹。
明明这水中很暖,他的手却冰冰凉凉,划过她颈间的手让流烟战栗。
流烟知道张良只是想要为她绑好那散落的头发,可她却依旧怕的要紧。他的动作很娴熟,只是轻轻一晃的功夫,她的发便被束好。
而发下,是他为她留下的蓝色发带。
身后,张良的声音沙哑:“那个时候,我曾庆幸,与画凉的名字如此接近,紧紧是音似,便得了公主的一分注目。而那份庆幸,逐渐变成了不敢逾越的心情。公主始终是公主,而张良只是一个卑贱的太监。”
“不是!”流烟转过身,直接抱住了张良,她将脸埋在了张良的胸前,再度道,“我喜欢你,与名字没有任何干系!那个时候,我第一次看到你,我只是在想,为什么长的如此俊俏的人会来到宫里当太监……”
张良愣住,身体上传来了温热与柔软,他想说什么,却缄住了口。
那微微张开的手臂,最终是环住了流烟的身子,澄湛的眸闪烁着熠氤氲的雾气,他轻轻抚着流烟的发。
他说:“以前我会守着你,以后也会守着你,无论是当公主的奴才,还是当公主的人,都不会再让你踏惹是非,今日之事,我会处理好。”
埋在他怀中的头轻轻地点了点,语气暖糯:“张良,这件事……”
他颔首:“我不会将此事告诉皇上,我会亲手了结,不会坏了你的名声。”
流烟红了眸,却将泪水在张良的衣衫上轻轻蹭了蹭。
张良看着她悠悠地抬起头,对着他轻轻道:“不,闹的越大越好,张良。”
******
漫天席地的雪阻拦了前进的路。
虽早已日白,但是龙撵却没有前行,所有人都停驻在原地等待雪停。雪地中的血渍已经被处理干净,此次刺客行刺,损失了将近三百侍卫,而受伤的侍卫却达到了五百之多,太医院出行的医正们皆在忙碌着。
“张良。”淡漠的声音从龙撵中传来。
帘帐之外。
赵统领便拘礼道:“张总管昨日去寻公主,至今还未归来,属下且带人去寻?”
似是疑问,也似是请旨,赵统领等了片刻,并未见皇帝开口,便只能尴尬地站在雪地中静静等着。
这雪下的并不及时,赵统领搓着通红的手,看着龙撵四周的景象,不由得皱了皱眉。
一只素手突然掀开了帘帐,那双顾盼流转的美眸对着赵统领嫣然一笑,道:“昨夜之事,本宫已经全部告诉了皇上,你们只需要好好地守在这里,待公主回来,再进行禀告便好。”
赵统领拘礼:“可张总管带着公主一夜未归,这若是传出去于理不合。更何况,昨夜出现那么多刺客,所有证据皆指向二姑娘,我们也只是派出了十名死士以及几十名侍卫去跟踪楚临安,而二姑娘那边却毫无结果,时间拖的越久,这搜捕起来便也是难。卑职想要请旨,调兵一千去追查!”
说此,赵统领直接跪在了地上,对着龙撵的方向叩首三次。
龙撵中并未传出任何动静,赵统领只听到皇帝那句淡淡的:“凤儿,过来。”
画蓝凤握着帘帐的素手微微颤了下,她对着赵统领轻轻地摇了摇头:“天寒地冻,统领不要跪在这里了,先行回去吧。”
说罢,画蓝凤便松开了帘帐。
手,狠狠地握住了雪。
皇帝那声懒散的声音,让赵统领彻底按捺不住了,他再度沉声道:“如此行刺君主,莫不是皇上想就此放过那云家余孽?昨夜若不是贵妃娘娘守着龙子与皇上,莫不是贵妃娘娘的医术,这一行还不知要死多少人!皇上如此松懈,又将娘娘至于何处,又将西州至于何处?”
他掷地有声,龙撵之外的所有侍卫听此,皆吓得白了脸。
可皇帝并没有怒,迎来的却是沙沙的脚步碎雪踏地之声,所有人皆颔首看去……
龙撵之外,苍茫一片。
男子轻声踏步于雪地中,而每一步之下皆滴落了血渍。
长发翻飞,他满容的苍白,长身而立。而他的怀中,是一个美艳至极的女子。
她的长发被一根蓝色的发带捆束着,而一身的紫色锦裙却被褴褛至极,从他怀中滑落的白皙手臂上是一道又一道的青紫伤痕……
流烟早已昏迷在张良的怀中,满身的血。
突然,张良跪在了龙撵之前,却一声不吭。
一掌突然从帘帐之内而出,直接击中了张良的胸口,他直接被击中,摔了出去。
而他怀中的女子却在刹那之中,被那锦白龙纹长衫的男子抱在了怀中。
“放肆!”
所有侍卫皆在这一刻,跪在了地上!
皇帝站在龙撵之前,迎着风雪,俊颜苍白至极。他轻轻地看着怀中女子衣不蔽体的模样,直接扯落了帘帐,盖在了流烟的身上。
“是那些刺客动的手?”
张良唇角含了血渍,他再度跪在了地上:“昨夜奴才与赵统领一同去寻公主,便发现公主在林中的异样。”
赵统领皱眉,颤抖着声音对着张良说道:“昨夜,是你将公主抱走的,与我等又有何干系?如今公主被刺客袭击生死未卜,张总管要将责任撇的干干净净吗?”
张良此时却是轻轻地摇了头,他看向宁西洛那双冷冽的凤眸,最终大声道:“昨夜赶到林中的时候,奴才便发现公主被人侮辱了!那个时候公主神志不清,只是让奴才带她去寻一处安静的地方呆着,奴才不敢不从,便没有让赵统领跟来。”
话落,所有人苍白了脸,没有一人敢看向年轻皇帝的模样。
宁西洛垂眸,打量着流烟昏睡的模样,声音中带着杀意:“是谁做的。”
张良叩首在地,声音却格外的大:“奴才没想到,公主竟然支开奴才,竟然是为了自缢……公主说……公主说……”
他的声音颤抖,眸中的杀意却是无法守的住的。
宁西洛拧眉:“朕,不想说第二遍。”
张良颔首,轻轻看向龙撵之中那容貌绝美的女子:“有人趁着刺客之乱,选择对公主下手,而那正是贵妃娘娘派来的!”
众人皆随着他的眸光看去,画蓝凤温和的眸,却在这时变得清冷,而清冷之后却是柔弱担心之色。
她踏着风雪,轻握着红姑的手,从龙撵之上而下……
所有人皆跪着,只有画蓝凤轻轻地将手触碰在流烟的手臂脉搏之上。
没有任何的辩解,也没有任何的委屈。她只是将那双起伏明灭的眸轻轻地看着皇帝,温声道:“阿宁,你可信我?”
宁西洛冷目看向张良,微微颔首看向赵统领:“张良以下犯上,待流烟醒了再去审问。今后,谁若说凤儿一个不字,皆赐死。”
赵统领道:“卑职领旨。”
皇帝话语中的冷漠,让张良蓦然寒了心,他看着皇帝抱着流烟踏上龙撵的背影,轻轻擦拭着唇角的血渍,再度叩首。
他记得,流烟狠狠地将匕首刺进了自己的身体,任凭血渍渲染了温泉之水。
他记得,流烟苍白着脸问道:“张良,所有证据皆指向云溪,可我不信。而那朱钗又算的了什么?本公主扔了便扔了。”
他记得,流烟忍着一切委屈,说道:“既然有人想要害云溪,那么本公主为何不利用这次机会扳倒画蓝凤。画蓝凤背地里对我做的那些事,皇兄皆不会相信。而今日,这些屈辱,无论背后之人是谁,在本公主的指认下,皆要变成画蓝凤!”
他记得,流烟忍着痛苦,将衣服一刀刀的划开,苦笑道:“皇兄宠爱画蓝凤,更胜过画溪,也更胜过对云溪的喜欢。而这次,我以名声做赌注,让画蓝凤死,皇兄又会如何选择?”
他记得,流烟美冠西州的容颜皆是悲苦。
他将流烟从那里抱回之时,她已昏迷不醒,他将这些话通通告诉宁西洛,却得到的是一句关押?
此时,张良只是看着画蓝凤的背影,任凭赵统领将那镣铐捆在了他的手脚之上。
在站起身的刹那,张良看到画蓝凤在回龙撵之前,轻轻地回过头,那美眸中映照着他。
张良站直了身,对着画蓝凤轻轻的俯下了身,便对着赵统领清声道:“若是公主醒了,麻烦赵统领通报一声。”
赵统领沉声道:“总管放心。”
张良背过了身,任凭侍卫拉着那镣铐,任凭风雪侵袭,而他来时的路,那雪地上的血渍早已被风雪再度盖上。
张良没看到,画蓝凤那一瞥轻看之中,带着丝丝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