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虽然安宁,却也让人心惊。
宁西洛一人上了龙撵,而云溪却没有跟上去,跟流烟一同坐着龙撵后方的马车,一路颤颤晃晃,终究是到了兰泽的府邸。
兰泽弓着腰站在那府邸门前,恭迎了圣驾,便被一个容貌瑰丽的女子一路搀扶着,一直到了前厅,遵了圣意,才敢坐下去。
这府邸并不奢华,反而质朴很多,堪比那时她与他想见之时,更要贫上些许。虽贪生怕死,但兰泽却不是一个贪图富贵之人,
兰泽坐在椅子上轻咳出声:“阿月,你将羽声带来。”
那容貌瑰丽的女子咬了咬唇,虽有些不舍,但依旧温婉地点了点头,出了前厅。
屋内的光景并不亮堂,甚至是连一些上好的烛灯都没有,只用了两盏油灯,悠悠晃晃地照亮了这窄小的府邸前厅。
宁西洛虽没有说什么话,但是神色中的不耐已经淋漓尽致。
张良立于宁西洛身侧,微声道:“皇上,可滴血验亲?”
云溪冷了眉眼,轻看宁西洛的神情,只见他喉咙微动,说道:“罢了。”
流烟跺跺脚,一脸嫌弃地从那椅子上站起,然后拍了拍紫色衣裙上的灰尘,直接跑到宁西洛身侧娇嗔道:“这县令说的也不一定是真的,滴血验亲才能——”话音至此,流烟的眸却是瞪圆了,她咽了咽口水:“看来不用滴血验亲了。”
云溪的身体僵直,却是不敢回头看一眼,虽背对着大厅门口,虽距离那孩子只有几步的距离,她却迟迟不敢看去!
泪水噙在眼眶中。
那孩子断了气,却奇迹般的又有了脉象。她拖着疲惫的身子,跑到临近的尉氏县去寻兰泽与楚临安,只求能救孩子一条性命。
她瞒了所有人,包括青鸾。
她被下了药,差点害死孩子一条性命,却不知是谁人所做,也不知谁人可信。她将所有的希望放在尉氏县,只为留下孩子一条性命,让他活着。后来,便有了东蜀之战,也便有了叛国之事,她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的。
宁西洛虽不会杀孩子,但是却不能保证别人不会杀了她的孩子。能解了孩子身上之毒的人,只有楚临安,能让孩子安心长大的人,也只有兰泽。孩子只要一日是安全的,便一日是西州唯一的龙子,也会成为青鸾唯一的护身符。
而如今,为了报仇,她却不得不利用自己的孩子!
宁西洛凤眸中的寂静漫长而悠久,而那寂静中又隐藏着云溪看不透的惊诧与欣喜,他起身还未走向那孩子,云溪便听到小小的脚步声,轻踏而有力地跑了过去。
那孩子跑的很慢,个头只有小腿一般高,穿着橙色的短衫小裤,布料在风中呼呼作响。那软软蠕蠕的发贴在头上,并没有扎起来,反而显得极为可爱。
那孩子只是背对着云溪,她便看愣了去。
他叫羽声吗,是谁取的名字?
羽声一把抱住了那明黄长衫的好看男子,将软白的小脸贴在了他的腿上,声音软捏而稚嫩:“父——皇!终于接——接羽声了!”
羽声稚嫩的声音带着轻轻的笑意,犹如铜铃般作响在这片空气中。
流烟愣住了,微微咽了口水:“皇兄,他真的跟你一模一样。”
羽声年龄虽小,那双眼睛却与宁西洛的如出一辙,狭长的凤眸带着微微的光亮,鼻尖微微翘着,粉唇精雕玉琢,还流着晶莹的口水,蹭在了明黄龙纹长衫之上。
宁西洛皱了眉:“你叫朕什么?”
羽声眯着狭长的凤眸,凑近了宁西洛,似是被他那冷漠吓的有些胆怯。羽声微微后退一步,眼角的泪花却是再也止不住了:“呜呜——父皇讨厌我!”
流烟看的心疼,赶紧弯下腰将羽声抱了起来,一脸兴奋地朝着云溪跑了过去:“真的跟皇兄一模一样,本公主记得小时候,皇兄好像也长这个模样!”
流烟说什么,云溪都听的不大清楚,只是看着羽声的模样,心中泛起了层层涟漪。他不足月便生出来了,那个时候皱巴巴的,很是难看。如今,竟然长成了这番模样?
羽声看了云溪一眼,止住了眼底的泪花,又看了一眼云溪,小小的眉头直接拧住了,他哭的声音更大了:“丑,不看,我不看!”
紧紧是一瞬间,云溪觉得,这孩子不要也罢。
云溪的脸冷了几分,目光无一不是看着宁西洛。画府余孽为他所生之子,他会如何做?是过继给其他嫔妃,还是……
轻盈的脚步声在耳边逐渐传来。
羽声虽在流烟怀中,却看着那走来之人,眸中的泪逐渐散了去,一脸期待地看着,一脸期待地张开了小小的手臂。
他冷峻的俊美容颜映在羽声的眸中。
云溪没想到的是,宁西洛竟然从流烟手中接过了羽声,而在这时,有水声滴落在地板生,清脆的滴答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那明黄的龙纹长衫上沾满了孩童的尿液。
流烟的脸色煞白,云溪站起了身。
县令与夫人直接跪在了地上,吓得浑身发抖。
宁西洛轻撇了身下的潮湿,又略过羽声红透的小脸,脸色越来越难看:“张良。”
张良自知大事不好,小心翼翼道:“奴才这就将他带走。”
张良伸出手,却没有抱到那孩子。
所有人都看到,皇帝将孩童抱紧在怀,大步朝外走了去,只留下淡淡的一句话:“将他平时所需所要,以及所有事情都告诉朕。”
兰泽弓下了身:“微臣会让孩子的奶妈同行,恭送皇上。”
张良随即跟着宁西洛出了大厅。
厅内安静,流烟轻呼出一口气,美眸中的担忧尽散:“第一次有人在太岁头上动土,竟然对着皇兄撒尿,当真勇气可嘉。”
县令老爷兰泽此时却笑出了声:“羽声是故意的。”
流烟惊讶出了声,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兰泽:“县令老爷,你这话可不能乱说,若皇兄知道他是故意的,那肯定不会再抱他了。”
“皇上是明君,怎会如此?”兰泽面容苍白,微微咳出了声,他看着那茫茫星空之辰,心底却难受至极。
兰泽的夫阿月人站在一旁再度轻抚着她,对着云溪与流烟恭敬道:“公主,姑娘,相公身子一向不大好,莫要怪了相公。”
流烟笑笑,美眸清亮:“本公主怎会怪罪,皇子被你们养了这么大,皇兄定然是要加官进爵的,放心放心,没准还会找太医给县官老爷诊治一番。”
云溪看到兰泽的眸光微微掠过了她,虽是很快,却被他藏匿了。
他轻声道:“谢公主恩典。”
兰泽只是她前生萍水相逢所救之人,而兰泽却用自己的性命再度救下了她,又为她养育了羽声一栽半。如今,突然要带走羽声,他定然是不舍的。
只是,那份不舍中却夹杂着一丝冷漠。
流烟背着手,兴奋地出了大厅,一脚踏刚上了马车,便看到身后之人没了踪影。
云溪本想一同随行,却中途折返回来,面容清冷地看着兰泽,凝声道:“你不想说些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