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色本身便清白,如今在月色的笼罩之下,却变得幽怖起来。
兰泽打量着云溪的模样,心中冷笑,将手臂从夫人的怀中抽出。他略微勾起了唇角,戏谑地看着身前之人:“姑娘何出此言?”
云溪不动声色,反而撇了兰泽的夫人一眼:“知道弑君是什么罪吗?”
兰泽夫人虽花容月貌,如今已经吓得额角冷汗阵阵:“妾身何曾弑君?”
云溪冷漠道:“你真的觉得一个一岁多的孩童,能替你杀了文治皇帝?”
兰泽颔首看向身前的姑娘,她站在月色背光处,眸色清冷,其它的容色却是看的不大清楚。他身体不好,只能微微轻咳着,最终还是笑道:“姑娘若知如此,何不去拦着?”
兰泽缄默,眸色幽幽。
阿月此时已经吓得几乎瘫倒在地,她神色恍惚地看着云溪,然后焦急地握着兰泽的衣袖,一时间支支吾吾竟不知说什么好。随即,那双如波似水的眸变得狠厉起来,猛然看向云溪:“她发现了,我们杀了——”
兰泽一巴掌突然扇在了阿月脸上:“蠢货!”
说罢,兰泽便狠狠地咳了起来:“姑娘不妨去邀功,用我们夫妇二人的性命,去换取更多的荣华富贵。”
兰泽是一个怎样的人,云溪一向清楚,若不是贪生怕死,他怎会与当初的画溪有丝毫接触的机会?而如今,那双眼睛中却写着视死如归。
一朝救命恩,十年难还。
他身体之上的旧疾便是战场替她负伤那日留下的,这便是一恩。羽声的养育之情,便是两恩。想要为她复仇杀了宁西洛,便是三恩。
站在这里,云溪听着流烟在身后焦急地的声音,她微微阖上了眸:“他或许什么都知道了,你什么东西都不要带,现在就走,或许还能留下一条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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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撵所行之处,空无一人,张良不知为何这皇帝并未住进县令所安排的居所,反而来到了这冷冷清清的客栈。
羽声在床上,正睡的香甜。
而此时,张良的身侧站着一个珠圆玉润的女人,正是羽声的奶妈黎姑子,她颤颤嗦嗦地站着,心中胆怯却还是偷偷看向那容色冷漠的皇帝,看的久了,便愣住了。
张良浅笑:“你且将与皇子有关的事宜通通告诉皇上,定有嘉奖。”
那身着黄杉的男子转过身来,若有若无地掠了黎姑子一眼,神情淡漠。
黎姑子平定了心思,沉声道:“回皇上,皇子于万历三十三年七月初七巳时所生,大概在七月初十的时候便来到了这尉氏县了,身体一向不好,医仙圣手楚临安在七月十一的时候开始照看皇子的,大概……”
黎姑子眉头皱了皱,又不敢说,胆怯异常。
张良再度笑道:“我们做奴才的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姑子有话但说无妨。”
黎姑子脸色已然涨红,直接跪在了宁西洛身前,声音颤颤巍巍道:“楚临安说,羽声用了他一万两的银票,县令是个清官定然给不起,一定要找孩子的亲生父亲……”
张良屏气,略微打量了皇帝的神色。
房间内静的出奇,只留下羽声沉沉的呼吸声。
宁西洛站起身缓缓走至床畔,那双凤眸映入了孩童白纸如雪的肌,没有丝毫思虑,他只是缓缓道:“张皇榜,让楚临安来寻朕。”
张良侧看,心中的忐忑熄灭了几分:“诺。”
黎姑子依旧跪着,眸色无一不打量那睡梦中的羽声,以及他的那双小手:“羽声素来喜静,天资聪慧,倒是没什么闹腾之处,自小便知自个儿不是县令的亲子,所以皇上也无需担忧羽声是否与皇上亲昵,羽声乖巧懂事的很。”
宁西洛伸手触碰羽声的手,淡淡回道:“便是因为乖巧懂事,所以好摆布一些。”
黎姑子点了头之后,瞬间脸色苍白,仓皇道:“并没有,他,他……”
黎姑子在支支吾吾的时候,羽声便翻了个身,那双小手上的指甲却是割破了宁西洛手背上的肌肤,只是一瞬间,血色凝了珠,成了黑色。
皇帝的手,以极快的速度变得青紫,逐渐至黑。
黎姑子胆怯,早已吓得不知魂归何处,在地上瑟瑟发抖:“皇上,皇上饶命,皇上……”
张良站至一侧,腰间的佩剑直接封住了黎姑子的喉咙,她应声倒地,血不见刃。一切只在一瞬间:“皇上自知这黎姑子心中有鬼,又何必留到现在?”
宁西洛却没有丝毫动容,只是轻轻地将羽声翻过身来,凤眸映着那孩童指甲中所藏之物,皱了皱眉:“若她死了,羽声的生辰八字朕去问谁?”
利刃精巧,倒是毫无破绽,既无法伤了孩童,且能祸及他人。
宁西洛将之取出,直接丢落在地上。
张良抿眉:“可……那叫兰泽的县令不是还在吗?”
皇帝俊美的容颜此时却勾勒出了片刻的笑意:“你觉得弑君,是这姑子所想所做?”
张良惶恐,却从未见过宁西洛如此模样。他将佩剑直接收回腰间,问道:“所以刚刚皇上进客栈之前,对两位统领所言的意思是,杀了县令?”
张良皱了眉,从怀中掏出瓷瓶,微微走至皇帝身侧,双手呈上,可身前之人却从始至终没有收下这解毒之药物。
宁西洛将被褥盖在那孩童之上,唇边却略过一丝冰冰凉凉的清浅笑意:“愚笨之人,若是活的长久,定是有人不惜一切地去救,不是吗?”
这话中有话,张良此时却是听的明明白白。
方才,龙撵所行很快,他倒是没有注意云溪的动静,只知公主所乘坐的马车回来时辰晚了些,却不知竟有这层缘故。
画溪将军被那叫兰泽的县令所救,自然是信任他的。而兰泽又欺上瞒下,偷养皇子如此甚久,皇上又如何会容的下他?而如今,兰泽竟然利用皇子去谋害皇上。
若是云溪看透了那毒,便去提醒兰泽去逃吗?
她为何要帮他?
皇上自知,却又不提,那毒,任谁都看的出,可那县令却依旧去做了。如此行为,谁又看不出,那县令曾对画溪的昭然之心?
张良焦急,随即皱了眉:“这药可是贵妃娘娘亲自为皇上准备的,能解百毒,皇上不吃吗?这毒若是过了时辰,可就难了。”
宁西洛并未回答,反而眉目平静道:“云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