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震天回到京都这日,正值云溪伤势恢复,从飞霜殿醒来之时。刚踏出飞霜殿,便看到张良刚巧不巧地站在那里,恭敬地说着:“二姑娘醒来就好,皇上宣了。”
只要她在宫内,宁西洛从来都是宣旨不断。
云溪抿了眉,便随张良去了金銮殿。
那日她被张良当众从养心殿抬出来之时,宫内便有了她被御赐毒酒之说,如今走在宫里,云溪还能看到些许宫婢慌张逃窜的模样。
还未走到金銮殿,云溪便见到一抹紫色的倩影正跪在烈日下一动不动。
而那倩影的身侧,所跪之人竟是父亲,云震天!
早朝还未散去,金銮殿内外却安静的出奇。
云震天身披战甲,一身戎装尚未褪去,大声道:“我儿何辜,竟被歹人断了全身筋骨,如今已成为废人!望皇上彻查!”
句句恳切,一字一句慷锵有力。
张良在前,云溪在后。
走至云震天身侧时,云溪行了礼,微言:“见过父亲。”
说这话的时候,云溪恰巧与流烟的眸子对上,流烟张口预言,却不知为何噤了口,神情中倒是隐藏了一丝尴尬。
云溪再度行了常礼:“见过流烟公主。”
云震天看着云溪,又看了看朝堂之上的百官,与那神情冷凝的帝王,屏息凝气,带着不解与痛恨的眸子看向云溪。
云溪回视云震天,微微一笑便直接走进了金銮殿。
而云震天神容间越来越阴鸷,流烟在旁侧,也只能担心地看着云溪的背影,略微摇头。
只是走进金銮殿之时,云溪竟看到一形容曼妙的姑娘背对着她,恰好站在殿中之位。云溪走至姑娘身侧,跪行大礼:“见过皇上。”
那姑娘垂眸轻撇云溪,露出不屑的笑意。
云溪应礼起身,刚巧看到这姑娘的神容衣着,一时觉得新奇。
那姑娘的腰际缠了条水墨色纱锦,罗裙镶嵌银丝,一副灵珠对襟好不漂亮。云溪瞧着这姑娘的脸倒是有些面生,清澈的眼睛犹如汪汪的溪水般惹人怜爱,睫毛如蒲扇,正因为肌肤白皙趁的整个人都如柳般纤弱,倒是美人胚子,只是跟流烟比起来,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只是,她的脸颊上略微红润,有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巴掌印,很是醒目。
云溪笑笑,便避过了那姑娘的目光。
那姑娘第一次不被人瞧在眼里,虽想生气,却忍了性子,只是怒气横生地看着。
张良走至云溪身侧小声道:“公主听闻沈御史要娶了侯府中的姜姑娘,昨日自个儿偷偷溜出宫,对着姜姑娘的脸直接动了手。”
张良说完,若有若无地看了殿外的流烟,神情中的担忧不言而喻。
云溪听此,还是觉得震惊不已,流烟竟然为了她做出这种有失公主风范的事情吗?更何况,宁西洛一直希望流烟不要抛头露面,如今一闹,众人皆知流烟回了宫。
因画凉一事,流烟的处境已然不好,如今又该如何收场?
张良转身走到雕龙座旁,对皇帝小声说了什么后,众人皆看到皇帝唇角露出了一抹冷意。
张良对百官笑了笑:“事情有轻重缓急,奴才便在这里将所有的事情一次性交代清楚。其一,沈御史与姜姑娘的成亲吉时定在两日后,依旧照常。其二,公主与姜姑娘的冲突,自然由公主解决,女子家的事情想必各位大人也不想插手吧?”
说到这里,张良轻撇了开国侯:“您说呢?”
开国侯直接跪在了七女姜瑞雪身侧,并且将她一并拉了下去:“皇上圣意,微臣不敢猜测,公主此番举动辱没了我西州的颜面,只望皇上多加惩治,更何况公主与画家之间的不清不楚,皇上又怎能放虎归山!”
宁西洛悠悠笑道:“不知姜侯想要朕怎么惩治流烟公主?”
开国侯道:“自然是关进慎刑司,严加审问!画凉失踪,公主定然知晓!叛国一脉,一个都不可放过!”
上轻车都尉跪至开国候身侧:“臣附议!”
那双凤眸细细地打量着姜瑞雪,她虽害怕,身体也抖动的厉害,却依旧言声:“昨夜臣女正要入睡,公主便对臣女动了手,臣女惶恐至极。”
云溪轻撇姜瑞雪,心中却是冷笑不已,直言道:“画府九族被诛,公主痛失驸马隐居避世,却在你们眼中成了祸国之人?如今公主活着归来,你们却要朕赐死公主不成?还是说,公主回宫后所遇的一切刺客,全部都是你们所为?”
听此,开国候脸色煞白:“你怎能如此胡说!”
云溪恭敬道:“在皇上面前,臣女自然不会胡说,所以也认定侯爷所说所言非虚。不妨将侯爷也关进慎刑司,让皇上查一查,究竟是是公主叛国了,还是侯爷想要杀皇家子嗣了。”
开国候一时间不知如何答复,只能忍着气恼,对皇帝说道:“是臣失言,竟因一己之怒怀疑公主,望皇上不要怪罪老臣!”
上轻车都尉看到开国候如此答复,一时间觉得气不打一出来,只能说道:“臣也觉得这件事情以公主道歉即可息事宁人。”
宁西洛冷言:“如此甚好,便如此处理吧。”
云溪此时也豁然开朗,宁西洛将她叫到这里,想必也有这方面的原因。通过她的口,让开国候无话可说,以此,云家与侯府之间的关系则会变得更加僵持。
流烟跪了良久,走至金銮殿时,脸蛋晒的通红,只是她刚巧与张良笑意盈盈的眼睛对视,却“哼”着避开了。
应了隆恩,姜瑞雪扶着父亲起了身,便以微怒之气盯着流烟,似是有些害怕。
流烟看着姜瑞雪披金戴银的模样,悠悠道:“西州国库如此空虚,姜姑娘这身面圣的衣服想必比姜侯的朝服还要贵重百两吧?倒是富贵无比,令本公主眼前一亮。”
姜瑞雪气急,只能强忍。
张良得了宁西洛的意,微声道:“公主夜入侯府是真,若不是姜姑娘脸上的伤,怎会耽误今日吉时的成婚之礼?”
若不是流烟,想必他今日便当了新郎官了吧?云溪微撼,朝着百官看去,只见沈惊鸿一身官服站在那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流烟撇了一眼姜瑞雪,语气恹恹:“对不住。”
姜瑞雪嗔怒:“你——”
流烟对着宁西洛直接跪下:“回皇兄,今日流烟跪足了一个时辰,又跟姜姑娘道歉了,难不成姜姑娘还要为难流烟吗?流烟委屈。”
姜瑞雪藏在衣袖中的手握了拳:“你怕不是想要嫁给沈御史,所以才毁了我的婚事?”
流烟不语强辩,再度恹恹道:“你说是就是,你说不是就不是,都由你。”
朝堂百官不免开始窃窃私语。
云溪叹息,流烟的性子一直如此,直来直往,虽然跋扈倒也真性情,大多时候都能将人气的够呛。还记得在云府校场第一次见她时,她那嚣张的模样也是如此。
姜瑞雪一度气恼,奈何流烟公主也只能认了,虽是委屈,她还是跪了下去,说道:“今日臣女不再追究此事,只愿后日吉时可正常呈礼。”
宁西洛紧抿的眉终于舒展而开,淡淡道:“侯爷家的姑娘倒是知礼,知趣,起来吧。”
“皇上谬赞。”姜瑞雪脸色一红,赶紧起了身。
开国候虽对这结果有些不舒坦,也只能带着女儿朝列在一侧。
张良看此情况,再度大声道:“如此,前两件事算是结了。其三,云震天老将军千里迢迢从疆场赶回,不顾西州危难,二姑娘可有什么想说的吗?”
宁西洛少言,一切皆有张良去问,正是因此,云溪越发看不透他了。而此刻,云震天正跪在金銮殿外,而她已然成为了众人的眼中钉。
姜瑞雪瞥眼看了云溪,心中冷笑,自知云溪便是沈惊鸿已退婚之人。只是相貌太过丑陋,她未曾放在心上,只是觉得心中不悦罢了。如今,姜瑞雪也只想看云溪的笑话罢了。
“臣女被罚至千陵县良久,回来后也因为中毒昏迷了数次,家中所生之事并不完全知晓。身为将军府之女,得罪歹人众多,那日臣女回府便被当成了刺客,差点被府内之人杀了,幸好被皇上所救。”说此话时,云溪一副感激之情的模样凝视着宁西洛,紧接着她便开始为云震天辩解,“虽父亲口口声声让皇上替云家找出残害兄长之人,但臣女知道,父亲并不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兄长的性命怎会有西州的安危重要呢?”
宁西洛笑道:“那你告诉朕,云震天如此作为是为了什么?”
已经过了初秋,清晨的金銮殿却依旧闷热,他很少笑,此番笑意却让众多大臣胆寒。
云溪颔首看向众位大臣:“皇上曾说,千陵县赈灾回来后,便为臣女行了及笄之礼,而这及笄之礼自然需要父亲在旁。而臣女的父亲——云震天——”
云溪的声音突然变得冷清了起来,她转身过身对着烈日下跪着的云震天笑道:“将会亲手把书烨商会交于臣女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