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行走了约莫两个多时辰,来到一个山谷中停下。这山谷两侧都是跃式山崖,齐棱齐坎,好似人为刀削一般,有三米多高,三米之后又是奇石林立的缓坡。谷底有条河流,平坦缓和且开阔。河边是条道路,宽约四五米,铺装着碎石和沙砾,再有些红土撒在上面,河滩宽阔处,还建了一个硕大凉棚。这是李延当前见过修葺得最好的道路,心想这该是所谓的官道吧?寻常山野百姓怎么也不会修这种道路过活。
这路分属南北,南边前行大约三十丈,道路开始收窄,两侧山崖开始峻峭;而向北前行三十多丈,道路亦是收窄,两侧山崖齐立,且水流湍急……这决计是伏击的好地方啊,不论古今,不计冷热兵器,都是打伏击的绝佳之选。李延站在一块巨石后面看着这环境心里暗叹着。
在山谷一侧的山脊上,是条山野小径,先前就是从那边过来的,此刻这里站着三匹马和三个人,马是两黑一红,人是两男一女。其中那对男女自是先前在陈阳寨见到的,而多出来那位男的,浑身透着怪异,一袭紧身黑衣,黑衣外层又裹了皮甲坎肩,头上扎了块黑布,脸上也蒙着黑巾。那陈阳寨的一对男女似乎在听着蒙脸男指点,偶尔点头哈腰。
蒙脸,自是不方便露脸,任谁都想得到。可蒙脸是讲究技巧的,自己在陆战队参加过那么一两次特战需要隐藏身份,蒙的自然是整个头部只留眼口。这人嘛,轮廓是可以观瞧出来的,比如你戴个口罩,熟人多看一眼,肯定还是认得出来,那是因为体态、脸型轮廓暴漏。而脸型轮廓最有效的隐藏,得是从耳廓正前方处开始藏起。蝙蝠侠那种蒙眼是西方文化,嘴巴露出来救美人后方便吧嗒一口,而中国人蒙脸则也是文化使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收拢起来,胡子难道认不出来吗?关二爷蒙眼会被那美髯出卖的。至于自己面前这位蒙脸的家伙,下一次站在跟前,李延自认为也一定认得出来。
再回想一路走来这支土匪队伍的形态,以及刚才选择的藏匿点、结阵的效率,让李延不由自主地心里一颤:这是一支训练有素且有纪律的队伍,至少大部分是。土匪怎么可能?连伏击点选择都那么恰到好处。百号子人中好些都带着一把弩机,另外,目测还有三架中型弩机,样子好像在军校时教官讲过的豆寸弩,但结构比豆寸简约,体积也小了许多,那箭矢也比个人弩机的箭矢长且粗。队伍该是匪兵混杂构成,也难怪自己一张陌生脸面和略微奇异的服饰,竟也没被发现。
若是这阵容还要伏击,那么被打的对象想必也不是善茬,应该在人数上不吃亏太多。有中型连弩,对方定是有几个高手。在官道上,这么大阵仗的队伍,想着也应该不会是商队吧?只有一种可能,被伏击的对象当是官方人士。
不管怎么样,自己此刻之所以在这里,一是处于好奇,想亲眼瞧瞧这世界是个什么套路;二则是想带姚胜离开,之前随队走了没有几步就被有意无意地挤压到队伍中间去了,失去了带这孩子逃脱的条件,确切地说,当时就逃的决心并不那么强烈罢了。
这一路上,和姚胜那孩子聊得很是投机,也让李延了解到了很多有意思的信息。
话说这陈阳寨,是附近瀛、夏、燕三国交接地带最大的土匪窝,那女的叫映山红,男的叫霸天虎,是对夫妻,两人还是灵山五圣之一非不为的徒弟。话说这老怪物收徒弟收了近千人,武力值最高的大徒寇山,也就刚破六层,还不如自己,老二赵显忠有次在灵山遇到段无惧猎野猪,见是小孩就去抢,结果被段无惧不到一炷香就打趴下了。现眼前这两货色都能混成土匪,那老东西收徒弟还真是不挑不选。
陈阳寨盘踞在此有十多个年头了,但凡路过的商队都得缴纳过路费,偶尔他们还会出山洗劫富户抓些喽啰。因为寨子位于灵山深处,属于三不管地带,瀛国共天子虽然督促过那么一次两次,要求燕夏出兵剿匪,可这两国以忙着抵御边患无兵可出为由也不管,于是就越做越大了。
姚胜的家就住在灵山脚下,夏国境内,村子叫二屯,住着姚、霍俩姓家族,他家里有父母姐姐四人,猎户之家,打小就跟父亲弄弓扔枪,身手还算灵活。
在此埋伏了半个时辰,山上那位蒙脸哥们摇旗示意安静,四下变得悄然无息。约莫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自道路南面过来三骑,一白二灰,行至凉棚前叽叽喳喳一会后,一骑白袍又奔回南面,另外两骑则向北晃悠而去。
不一会工夫,先前往南的那一骑白袍又过来了,而在他的后面,叮铃当啷地跟着几架车辇,车辇前后有走路的,有骑马的,有男的,也有女的。
中间那架较考究的车辇行到凉棚时,马夫勒停,然后自车辇下来一个小孩子,约莫十岁的样子,小孩子的后面,跟着下来一位穿戴雍容、盘着发髻的贵妇和一个扶着她的淡素女子。待这小孩和贵妇站定,周身一群人便跪将在地,那贵妇挥挥衣袖,众人起身。
这时先前领队的白袍走到贵妇和小孩跟前,躬身施礼后,贵妇与小孩走进凉棚。凉棚内一众杂役已经收拾干净,铺上红毯,放了蒲团和一张茶几,上面摆放着瓜果与茶水。
凉棚外那白袍看起来年纪也不大,约莫二十不到,脸上干净白皙,没有胡茬,体态健壮,腰间跨一把状似柳叶的刀具。在他的旁边,四十个全甲武装的武士,个个看上去孔武有力。
姚胜愣愣地望着李延,那眼神似有疑问。李延知道这孩子的疑问,来之前当家的说是打劫商队,不过看山谷这队人,哪里是商队,分明是官家身份,而且看那贵妇和孩子,衣服上画鹤绣鸡,身份绝对不低。李延也回答不了,他根本不认识这些象征性的玩意儿,只是朝姚胜努努嘴示意,而后回头看向山脊,那边突然伸出一个摇晃着的红色小角旗,这是要开战了。
就见那几架豆丁弩掀开了挡在前面的伪装,已拉好的弦绷得紧紧的,豆丁弩双箭齐射,发出哨响,这响声虽说能惊敌,但也能吓敌。
果不其然箭声始响,那白袍青年与四十个全甲武士迅速从背后摘下手牌结阵,护白袍男子和凉棚以身后。‘duangduang’两声,箭矢穿透两个手牌,扎进两个武士的身体,接着倒下,空出的位置又被填补。
接着又是两支袭来,这次只射中一个手牌,擦伤了持牌武士的肩膀。白袍青年一众向后退了几步,手牌将凉棚的一面几乎160度覆盖。待这豆丁弩连射两波后,山谷那队武士竟然只损失了7八个。
三架豆丁弩连射两波后,被那白袍青年定了位置。那些手牌结阵闪开几个垛口,垛口中伸出几把弓,拉得满满,歘欻欻几声,豆丁弩那边很“配合”地倒下几人。隐藏在奇石背后的土匪闪出身子,开始对着山谷那群人无差别地弩机连射……
一炷香工夫,山谷中除了凉棚那边外,基本都没有站着的人了。那凉棚的结阵武士,也就只剩下三十来个了。
山脊再一阵旗语,藏着的人开始收弩,并拔出刀剑长矛临阵待戈。一个破锣嗓子大吼一声“杀啊!”便都鱼贯而冲……
看这架势,李延想趴着看热闹是不成了,怎么也得起身。想罢便起身扯起姚胜跟着冲了出去……只是冲的方向略微不同,比其它人稍微偏了点,但也就这一点,完全遮挡住山脊上那几个人的视线。李延扯着姚胜跳入侧面几块大石头背后的凹陷处,旁边杂草灌木恰好遮挡。
李延之前就看中这块地方,只是先前被别的喽啰占了,现在这些个炮灰出去,正好空出给自己。蹲坐下来,摁着姚胜的小脑袋,示意别出声后,继续观赏谷底武戏。
战场自个上过,刚入伍那阵还只是随队军医,处理过枪打刀刺的伤,但现在看到这般大面积伤亡的场景,也着实震惊。在家乡,即便是一场决定性战役,死亡上百,也是很重的伤害了。现在谷底发生的战斗,这才多大时间,已经放倒了上百人,很明显,战斗还再继续。
绞杀如火如荼,百号土匪与那白袍带领的全甲武士混战在一起,虽说又战死了七八个,但依旧护守着凉棚不失。土匪们也结阵围剿,这一结阵,哪儿还有土匪的样子,俨然是久经沙场的老兵架势,不急不躁,一会工夫就把白袍那伙人围堵到凉棚内不得出身,但这些匪兵们人数虽然占绝对优势,可也不敢往里面冲杀……局势已经很明朗了,只是个时间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