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况家屋内,李延耿孟孙以及五个队长和董况聚在一起,正在商讨着事宜。李延向董况了解关于石宣虎所说的钉子的事情,结果董况笑着认为是小事,哪些人是堡内布在老牛湾的线人他一清二楚。
李延道:“既然钉子是谁和数量都清楚,那就比较好办。姚叔,霍三、燕朗三队留下,六子和崇韬两队跟我渡河。”说完望着董况继续说道:“你送我们渡河后即刻返回家中,待到天黑后,三队人分头去清除钉子,记得,把钉子抓起来即可,别杀。”
姚乐董况等点头应允,这时董香也凑上来说道:“那我做什么呢?”
李延皱眉道:“你小孩子,在家待着!”
董香极不情愿地嚷嚷道:“我都穿过穗山了!为什么做不了事情?”
耿孟孙道:“公子,若不让小疆子去吴将军处联络?反正他也熟路。”
李延想了想后说道:“好吧,你就现在出发去吴将军处,让他们亥时整对肆驿发起攻击,用最快的速度拿下,反正那地方你也进去过,守卫加杂役差不多百人,拿下肆驿后迅速来老牛湾和霍三汇合。”
见董香出了屋子,李延继续说道:“你们不用管我进了城堡怎么办,总之,天黑之后,迅速清理钉子,我会在子时决定是否动手,如若动手,你们告诉吴将军,我会用一道红点为信。”
各自领命后,李延便带着两队人马以及耿孟孙、董况一起朝渡口走去,老虎自然是跟着李延,而那七匹狼,则是霍三那队人马黑夜中的明灯。
董况家距离老牛湾渡口只有三里路程,短短行程一行人走得不紧不慢。前几日一直在山林中视野受阻,而此刻,李延极目处,高低起伏,惟有白色,荒凉得连一棵树都没有。西北风在这一区域可以肆无忌惮地狂虐,裹挟着雪花或碎冰,吹到人的脸上,犹如刀割般刺痛。
走了一会,道路两旁开始出现了稀疏的人群,有些身穿裘毛大氅,有的却衣不遮体,有的浑身赤黑,推着独轮车,稍有停顿,旁边就会有人用鞭子抽打。
见此情形,李延实在心里憋闷,交代姚莲兒俩人放下窗帘子,又招来董况了解情况。
董况一脸愁容,顿了顿才说道:“公子,这些人是墨奴,北边有墨坑!”
李延疑问道:“什么墨坑?”
耿孟孙接话道:“就是我们在乌阳山见过的那些墨石碳,可以烧火取暖,炼铁极为有用。”
李延点点头道:“知道了,就是煤炭,墨奴又是什么?”
董况道:“离石有两样货物,大都卖到夏燕两国都城富豪家,一是着墨石炭,二就是女人。这些墨奴就是专门用来采集墨石炭的人。”
李延眉头高皱道:“人口怎么可以贩卖呢?难不成现在尚有为奴的人?”
耿孟孙叹息一声后说道:“上天子禅位后,当今皇上又重开了置奴律,允许官宦富豪蓄一定数量的奴仆,有些山民、流民被官府抓获,充入奴籍便允许贩卖。据说是当朝国相姬仲孙的主意,当年我父亲就是因此上书弹劾,从而得罪了这位姬相。”
董况摇着头道:“这河东跟燕国龙门两县,基本都是离石堡大当家的天下,但凡没有按期缴纳钱粮,都会被抓来做墨奴,朝堂根本不理会。更可恨的是,有些盗匪结队在外地强抢民女,再送到离石供他们收购,石宣虎通过贿赂官府,将良家子注册为奴籍,运往邺都和东宁,完了再公开贩卖到九州。”
李延道:“难道没有人管吗?”
董况苦笑道:“这种无利之事,根本没人理会,即便是如先主陶公般嫉恶如仇之官爷,怕也是无法进得来这片土地,燕子关和河对面的铁罗关,进出都需要商引和路引,所以这里除了商人外,就只剩下江湖恶徒了。”
李延心情极为不适,沉默地望着周围的一切,身旁的老虎迈着碎步,左右晃动着脑袋,所经过之处,自然是空无一人,但凡看到此物者,早被吓跑了。
前往渡口的道路建在低洼之处,两侧则是小土坡,煤炭显然已经玷污了雪的白,这里到处都是黑乎乎的污渍,土坡上是一群推着满载煤炭独轮车的人,他们并没有走在道路上,而是在土坡顶上向东推行,到一处空地上再倾倒。
土坡上有一位推独轮车的人,估摸是体力有所不支,车子推得摇摇晃晃,煤炭随着摇晃而洒落,旁边一位穿着红色紧身棉袄的汉子见到后,直接拿出鞭子抽打了过去,挨了两鞭后,他终于倒了,连同独轮车和人一起滚落到坡下,而此刻,李延等人正走到坡下,那滚落下来的独轮车恰好就撞到了马儿的身上,马登时一个趔趄,差点将耿孟孙摔落在地。
突然的惊吓,显然是惹恼了老虎,它直接向滚落下来的人扑了过去,李延见状,赶紧纵身揪住了它的耳朵才控制下来。
坡上那个红棉袄见撞到人,又看这队有个雍容之人被二十多个戎装簇拥着,还有架三匹马车辇,赶紧冲下来,陪着笑脸道:“官人受惊了,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惊扰了您,我这就打死他!”说罢又甩开鞭子抽了过去……可抽了一半,鞭子就拉不动了,回头一望,被那位雍容公子将鞭子的一头攥在了手中,而他旁边,一只吊睛白额山君正朝着自己张着大嘴。
李延揪住鞭子一扯,就将那红棉袄掀翻在地,这时又从周围跑来很多手持兵刃的红棉袄,将李延一众围了起来。
打红棉袄堆里挤出一个身材五短又臃肿,穿着件毛乎乎大氅,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个球似的人,冲着李延拱手抱拳道:“这位小爷,此处乃我离石堡打理,您若有交头,自去便是,闲事,还是不要管的好,惹祸上身,这里不是东……”
这球形汉子话还没有说完,就见一帮人搭弓对着他,竟然还有一只老虎,额头挤出来个变形的王字,也紧盯着。
六子见这些人出言不逊,登时气恼,随手便搭弓对着,郭崇韬一瞧,哪儿能落后,也拔出佩刀,其它人自然紧随其后。
李延抬起右手挥了挥,他们才缓缓放下武器,打量了一下球形汉子后,开口说道:“你叫我小爷,那我告诉你小爷就爱管闲事,这闲事小爷管定了!”说完就将鞭子掉过头来,抓住手柄一甩,将先前那个掀翻的红棉袄卷了起来,扔到了自己面前,老虎直接伸出前爪就按在了地上。
球形汉子愣愣地望着李延,半天不敢说话。而李延却没有理会他,反倒是对着被老虎摁在地上摩擦的红棉袄说道:“是你,故意打他鞭子才撞到了小爷的队伍。”
耿孟孙见状心想,这位主公比自己父亲还看不惯世事,这要恼怒起来怕不好收拾,便赶紧上前凑李延耳朵小声说道:“公子,还是别节外生枝,等拿下离石再清算解救也不迟。”
李延听罢一声叹息,然后掏出石宣虎的信符给了耿孟孙,耿孟孙将信符对着球形汉子展示一下后说道:“识得这个信符吗?听着,我家公子乃康国相府少管家。”
那球形汉子见是当家的信符,又一听是康府少管家,立时肥脸绽开,向属下们摆摆手,那些个属下赶紧将地上墨奴扯过来放在球形前面,那球形汉子眯着小眼朝下瞄了下,而后双膝跪在了墨奴的身上,朝着李延拱手跪拜道:“小人瘦猴拜见大贵人,下人有什么不周之处,还望您高抬贵手。”
李延终是没能压出怒火,扬起鞭子就朝那肥脸抽了过去,啪啪的两声后,那瘦猴的脸上左右各多出一道血印。周边围着的红棉袄们见状,赶紧往前移动了一步,但见老虎和六子一众凶神恶煞的样子,又缩了回去。
那瘦猴捂着嘴巴,眼睛眯得都跟没睁开似的,脸庞的肥肉抖动着,一会后双手放下,嘴角涌着血,手上还捧着几颗牙齿,边哆嗦边望着李延,张开咿咿呀呀的但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李延走到那瘦猴跟前,揪住他大氅的毛领子一提,身子立时被拿到空中,两条短腿不停地蹬踏着,正欲说话,耿孟孙率先凑上前,朝着瘦猴啪的就是一个大嘴巴子,接着说道:“你个贼人,竟敢在国相府跟前拿大,是嫌自己命长吗?”啪又是个大嘴巴子“少爷当不起你参拜?还是等着我们给你铺上红毯才跪得?”
还悬在空中的瘦猴满脸血乎刺啦,哭丧着嚷嚷道:“大人饶命啊!小人再也不敢了,您放下我,我重新给跪啊……呀……”
李延知道耿孟孙是出来打圆场,也不好再发作,只是内心里升起些怒火,下了死心要将离石堡尽快拿下,顿了顿神后,便将那瘦猴扔出去好远,不再理会,径自回到马上朝前走去。路过那名墨奴时,硬是将头偏去了一边,免得收不住心神。
耿孟孙见李延骑在马上沉默不语,脸色阴沉,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
董况内心却无比激动,这些个恶人在老牛湾无法无天惯了,周遭百姓深受其害,自己空有武力却也不敢硬碰,此刻见他们被公子教训,极为痛快,便打马上前走到李延边上说道:“公子,刚才那瘦猴是离石堡的一个堂主,管着墨奴,堡里共六个堂口,都是些歹恶之徒,前面择秀坊是另外一个堂主,叫花豹,天生神力,他管着那些抢来的女人。也就渡口的堂主肥虎人还不错,凭得写的一手好字,混了个管理渡口的差事。我们渡河得由他分配船只。”
李延冷哼一声道:“妈的,真是万恶的旧社会!一帮禽兽”
身旁老虎突然摇了摇脑袋一声低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