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台上装神弄鬼的自是李延了,他用了些随身携带的荧光条,在铁甲军到来时,折亮挂在身上。本是无此计划,不曾想先前折亮了一支,竟把吴远雄几个属下吓到匍匐跪地,就觉得这玩意儿还是可以唬弄一下。
裴豹是个勇莽之人,对这些神鬼玩意毫不在意,眼见吴远雄就在前面,便亮出自己的兵刃打马嘶吼着冲了上去。
李延见有人打马冲锋,便将视界仪的可见激光标记打开,朝着来人的脸庞射了一道红光,那光线刺穿浓雾,在裴豹脸上晃动着。
正在冲锋的裴豹,发现有光点射向自己,本能地挥动兵刃去拆解,但任凭怎么格挡却都挡不开,便抬头朝着光点望了一眼,瞳孔不偏不倚地被激光射到,立时感到眸子肿痛不已,眼前除了有些光点外,什么都看不见了。
吴远雄见裴豹冲向自己,就端起长矛打横了备战,却见一道红光刺向裴豹,之后裴豹开始身子摇晃着,先是一只手摸着脸部,接着竟连兵刃也掉落,用双手捂着眼睛嘶吼着。他那坐下战马,却还是带着他冲到了吴远雄跟前……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吴远雄也有点懵,下意识地举起长矛朝前一刺,竟生生地刺穿了裴豹的躯体。
蒙呈方这边的铁骑登时骚动了起来,裴豹的属下更是慌张,就连坐下那些马儿也躁动不已,一时间乱作一团。
蒙呈方使劲勒住缰绳,把坐骑稳了下来,随后大喝一声:“结阵!”
一众人听到结阵的怒吼,才缓过神来,赶紧平复了坐骑后,速速的结成了点阵。
军阵是结成了,可蒙呈方却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应对,只是在阵前来回踱着马步,任凭吴远雄喊叫着:“谁敢与爷爷一战!”也决计不出兵。
蒙呈方自认是个谨慎之人,如此不明情况下,贸然出击,怕是后果如裴豹般。
李延在高台上瞧着,当下这种状况确是他想要的,拖延时间而已,唬弄人的东西只能唬弄一时,这一时对于庙后那些正在过桥的兄弟却至关重要。
魏廷益打马走到蒙呈方跟前说道:“蒙将军这是打算围而不攻吗?”
蒙呈方有些不耐烦地答道:“老贵人看不出来这其中蹊跷吗?李明光不但勇猛善战,用兵也极为诡异,我觉得这定是个陷阱。裴豹属勇猛之将,却不经一战就亡命,老贵人也见到了,想是刚才那道光柱子侵蚀了他的脑袋,夺了他的意念,才会如此毙命。”
魏廷益冷哼一声问道:“那将军是打算就这么耗着?”
蒙呈方道:“天亮之时自会弄清楚的。”
……
峡谷吊桥处,吴子严还在紧张地指挥着一众过桥,当前也只过去了一半人。突然,吊桥上传来崩裂的声音,接着,一根已经磨损的藤索全部断开,绷紧的绳子猛地断开,两端借着力道向两岸弹了过去,而桥上有一位兵甲却没有抓牢,掉了下去……
吴子严见突发了状况,赶紧命令正待上桥的人停步,走到崖边望了望,然后转身对姚喜和耿孟孙说道:“恐怕还得减少负重,每次只能容三人了。姚喜,你带工匠先过去,那十来架雪车就不要了,工匠过去后现做吧!耿孟孙,你也安排几个人,拉几根绳子过去对岸,再给吊桥加点牢固吧!还是要快些,不然明光那边顶不下去了!”
稀疏的星星还在闪耀,可东方地平线上,一条鱼肚白线却映在了雾霭之中,朝日虽未升起,空气中已弥漫了破晓时分的一丝暖意。
李延有些焦虑,刚才耿孟孙跑来说了过桥的情形,不算理想,现在见天马上就要光亮了,自己装神弄鬼的把戏怕是也演不下去了,时间显得极为窘迫。
蒙呈方站在阵前,露了些许笑意,冷哼一声对身旁魏廷益说道:“老贵人啊,这神鬼之事,总是见不得日旦,天就快亮了。”
魏廷益打马向前了几步,朝着李延的方向望了一会,接着将身上的大氅扯了下来,丢给随从的小太监,头也不回地对蒙呈方说道:“蒙将军,你就在此围守,老夫动动身子骨,去会会这个李明光,没有见分晓之前,你不可进攻!”说罢也不等蒙呈方反应,就将兜帽往下拉了拉,发出一声尖锐的吆喝声,马儿抬起前蹄嘶鸣了下,旋即驼着魏廷益向吴远雄急奔而去。
李延在高台上看得清晰,见一个穿着宽松长袍的人骑马奔了过来,觉得甚是奇怪,此人着装不是兵将,倒像个文官打扮,稍一分神,那人就已经到了吴远雄十丈之地。李延赶紧打开激光,对着此人脸部照过去,但任凭李延怎么追光,那人始终不抬头,虽说激光可以刺穿兜帽的遮挡了,但若对方不直视,确是没有丝毫作用,那人距离吴远雄三丈时,突然紧勒缰绳,马儿抬起前蹄腾空而起,那人纵起身子,脚尖踩着马脑袋,越过吴远雄头顶,直奔高台而来。
魏廷益自空中几个翻滚,便稳稳地落在了高台之上,高台小小面积,站着两人一点都不宽敞。李延端详了一下,见是个老头,脸上虽有皱纹,但却极为光滑白净,连一点胡茬都没有,那人也微笑着望着李延,并未出手。
李延有些疑虑,思忖着,这位老人几十丈外凭空就能跃上高台,自己靠元气加外骨骼也不过如此,想必身手不凡,当下有些心虚地说道:“老人家,您这一大把年纪的,不在家好好抱孙子享清福,怎的也凑这种热闹?”
魏廷益微笑道:“你就叫李延,李明光?来自净池谷?”
李延一愣,少许后回话:“是的,你怎么知道?”
魏廷益点点头继续问道:“无上身体可好?”
李延皱起眉头道:“无上?什么无上?”
魏廷益收起笑脸,双手抱拳朝西方屈弓了下道:“李世公,身体可好?”
李延听闻又是打听李老爷子,暗想这老爷子到底啥身份,从王后到这位老头,都好像很熟悉似的,并且问的时候都还很恭敬,便喃喃地说道:“李老爷子跟你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魏廷益皱起细眉,有些愠怒地说道:“你为何如此这般称呼无上,真乃大不敬!速速于我道来,他现在是否安康,还有就是你与他之间的关系!”
李延见老头变脸,顿时有些懊恼,不知道此人深浅,单从先前纵上高台来看,功力决计高出自己,不敢大意,便抽出短刀护在胸前朗声说道:“我就是这么叫的,李老爷子与我亲近如一家人一般,自己家人称呼轮不到你管!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魏廷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李延手中的短刀,看了一会后冷冷地问道:“寒冰刃!此刀你从何而来?别告诉我是无上所赐,老夫辨得真假!”
李延一凛,暗想这把匕首是密洞孟前辈的遗物,这老头竟然认识,便冲着魏廷益竖起短刀问道:“这刀叫寒冰刃?你怎么认识?”
魏廷益目露阴光地说道:“老夫先问的你!”
李延收回短刀后嬉笑着说道:“这不是谁先谁后的问题,而是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谁,凭什么要向你汇报这隐私之事!”
魏廷益深吸了口气,脸色平缓了许多,继续说道:“也罢,老夫告诉你,这把寒冰刃的主人乃老夫旧识。”
李延听罢心想,这老头莫不是周王?若真是旧识,将她遭恶人迫害之事告知此人岂不也算帮孟前辈了却了遗愿,便正言厉色道:“既然你识得此物,那么你告诉我此物原主人是谁!若答对,我便信你。”
魏廷益道:“寒冰刃乃无上赠予孟君之物。”
李延大吃一惊,原来这里面还有李玄盛的事儿,便悠悠地问道:“你说这是李老爷子送给孟前辈的物品?”
魏廷益点点头道:“正是!”
“周城有个成纪王你可认识?”
魏廷益一愣,沉着脸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周王姓李字成纪,乃老夫主公!”
李延大悦,前辈遗愿自己至今没有头绪,总是堵在心头难受,此刻面前这人,竟然是前辈遗愿所提成纪王的属下,登时颔首道:“太好了!这把短刀确是孟嫦漪前辈的,前辈有遗愿要代传话给周王……等等,周王真是你的主公吗?那为什么你会在夏国混?”
魏廷益有些不耐地说道:“夏王后乃周王之女,嫁于夏王,老夫是随驾内侍。”
李延嘴巴张得老大,讶异地说道:“不会吧,我靠。内侍是不是就是太监,阉宦?你是个公公?”话音刚落,就见那魏廷益眼里闪出一丝寒光,李延顿时懊悔,虽说第一次见到个活生生的太监很新奇,可直呼隐晦之称总是不妥,便赶紧继续说道:“那啥,不好意思,嘴巴太快了你老人家别介意。对了,春妹你也认识吧?”
魏廷益冷哼一声说道:“春妹乃王后中官女侍,还有什么问题一并问来,也好尽快回答老夫的问题!”
李延心想,是你让问的,不如就彻底八卦一下问到底呗,便嬉笑着说道:“春妹跟安阳侯是不是有一腿啊?不然那安阳侯怎的临阵倒戈。”
魏廷益眼神闪出点寒光,沉沉地道:“安阳侯与王后青梅竹马。”
“不会吧!我去!真是狗血,太狗血了!”说到这里,脑子旋即想到在平邑府衙那屏风上看到的诗,安阳侯叫当伯立,那诗的落款也是个立,便凭着记忆朗声道:“本是竹梅常伴舞,龙吟燕飞各不同!”
魏廷益听罢愣了一下后问道:“你从何知晓此诗,这是安阳侯续写王后词的后两句。”
李延摆摆手继续嬉笑道:“我还没有问完呢!这么说此次那三个侯爷是被忽悠出来造反的了?好以此清除异己?”
魏廷益道:“夏国在诸侯中不算强国,夏王智碍,朝堂谋算自是王后权衡,这些年国朝也算安平隆盛,可有些人却不愿意看到一个女子在朝堂上筹划江山,便整日里私下做些苟且之事,那山阳侯更是将封地弄得怨声载道民愤不已!此等人有何不能诛?”
李延拍了拍手道:“诛得好,特别是那个鸟山阳侯,该诛!问题是我们这些人是被硬绑到这车上去的,难道也该诛吗?”
魏廷益眉头高皱,冷笑着道:“诛什么又关你什么事儿,吴子严王言卿等人身为将军,领兵一方,此等谋逆之事,若不诛了以儆效尤,往后岂不授人话柄!”
李延冷眼问道:“这么说你跑来就是为了杀吴子严和王言卿?”
魏廷益淡淡地说道:“他们死活老夫没有甚兴趣!”
此时天色已然光亮,一道朝阳从东方洒落在大地上。蒙呈方一直都在观望庙院的情形,正前方吴远雄以及二十来人也清晰可见,尽管仍然有些晨雾缭绕,但早已没有暗夜里那种神秘感了。高台上,魏廷益与李延在说着什么。
蒙呈方并不关心他们谈论的内容,现在看得出来,那李明光就是在装神弄鬼,跟东宁城戏耍大都督一样,自己也被戏弄了,只是先前那道红光确是诡异,自己谨慎自是讲得过去的,可是现在那老太监却还在跟他费口舌,浪费时机,便招呼属下督促。
李延本想继续搭话,却听得空中三支哨簇响箭之音嘶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