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心中自有一杆秤。
李三坚福建路为官十余年,平水患,靖海寇;轻徭役、薄赋税、宽刑罚,心恤百姓;筑桥铺路、兴修水利、发展商业,造福一方;除旧俗,礼行平等;肃正纲纪,惩治贪官污吏、害民之贼,秉公执法。
如此种种,岂能不得民心?
其实只一件事情,便使福建路百姓归心,便使百姓焚香礼拜,使得李三坚如万家生佛一般,那就是李三坚暴揍应奉局朱汝明,将应奉局之人悉数赶出了福建路,在福建路废止花石纲。同时李三坚也因此与蔡京、朱勔、梁师成之流发生了激烈的冲突,产生了尖锐的矛盾,也因此而获罪,事情归根结底,就是在于此处。
百姓心中岂能不明白?百姓在惋惜李三坚的同时,甚至感动愧疚,李三坚为了福建路百姓,从而获罪,被缉拿进京,料李三坚此次是凶多吉少了,百姓们又怎能不感到愧疚?
花石纲害民,令无数人倾家荡产,家破人亡;花石纲害民,害的可不止福建路一路之民,天下万民是深受其害,尤以东南最甚。
此前福建路还好些,其原因就是一路之长吏,李三坚竭力维护,才使得福建路的花石纲之害较轻,可此时李三坚被缉拿进京,那么今后又有何人来维护百姓?又有何人敢与朝廷,与蔡京、朱勔、梁师成之流对着干、顶着干?
崔永梽不行,其胆量没有李三坚这么大,况且接任之人还不一定是崔永梽呢,十有八九,朝廷会另外遣人过来任福建路经略安抚使。
因此,众百姓也是惴惴不安的,也是异常担忧,此刻借送别李三坚,表达出了百姓的强烈不满之意。
“官爷,可否暂开囚笼?小的们敬李青天三碗酒。”三名白发苍苍的耄耋老者端着三碗酒走上前,对诸皇差说道。
“滚开,人犯进了咱们的囚车,半路还能出来不成?”刁指挥气得按刀上前,喝道:“误了咱们的行程,误了皇命之事,尔等何人敢担待?”
福州官衙诸官吏、李三坚的诸家人送行,已经耽搁了不少时辰了,刁指挥早就不耐烦了,啰啰嗦嗦的还没挖没了了?
清官、正官,也就能引起百姓的好感与称赞,可这些个小民顶什么用?刁指挥不无嫉妒的心中暗道,只要高高在上的那几个人恨李三坚,那么李三坚就性命难保,最起码是罢官免职、流放三千里是跑不了的。
“打开囚笼!”正在此时,无数百姓一起大声吼道,将刁指挥吓得连连后退。
众院子也是满脸惊惧之色。
“想造反吗?”刁指挥声色俱厉的喝道。
“哎,刁指挥,已经耽搁这么些时辰了,又何必急在一时啊?喝三碗酒,又岂能误了皇命啊?”余指挥见状慌忙出来圆场道。
这刁指挥太没眼力见了,余指挥心中暗道,福州可不是开封府,福建路为荒蛮之地,许多地方为未开化之地,许多山民可是蛮人,蛮人蛮性发了,可是不管不顾的。
余指挥说罢,不理刁指挥,挥手让两名院子打开了李三坚的囚牢,李三坚点了点,跳下了囚车,站着囚车之侧,看着众百姓,眼角已经湿润。
“李青天,这是山泉制成的酒,清凉透彻,味道甘甜。”一名老者捧着一碗酒走到李三坚面前说道:“喝了这三碗酒,便能使你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便能将你的清正之气永远留在福州,留在福建。”
李三坚默默的接过酒碗,接连干了三大碗酒,随后拱手大声说道:“多谢诸位父老乡亲了,李某此刻无多余的话说,李某只说一句话,世道浑浊不清,萧瑟草木摇落而变衰,然体解吾犹未变,岂余心之可变?”
李三坚说罢,转身就上了囚车,坐在车中闭上了双眼。
符二娘此时已经哭不出来了,或者说不想哭了,有儿如此受万民景仰,符二娘感到由衷的骄傲,有儿如此,符二娘为何要哭?
李三坚的诸夫人也是崇拜的看着李三坚,也是骄傲无比。
众皇差随后押解着囚车,走出了福州城池,众百姓也是恋恋不舍的送出了城外。
“咴儿......”正在此时,远处传来一声马匹的嘶鸣声,众人连忙回头看去,只见一匹神驹疾驰而来,四蹄翻飞,就如腾云驾雾一般,速度极快,向着李三坚奔了过来。
“啸风?!!!!”李三坚喃喃自语道。
李三坚是坐上囚车,被押解进京的,是不需要也不能骑马的,因此李三坚将“啸风”留在了府中,托人照看,可怎料“啸风”挣脱了缰绳,冲出了府门,直奔城外寻主。
神驹“啸风”已经认李三坚为主了,就此生不渝,无论李三坚去哪里,它都要紧紧跟随。
李三坚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自眼眶之中流了下来,泪流满面的看着越奔越近的“啸风”。
“我站在烈烈风中,恨不能,荡尽绵绵心痛。望苍天,四方云动,剑在手,斩尽天下魑魅魍魉!”
囚车远去之时,风中忽然传来一阵歌声,歌声慷慨激昂,令福州众人是泪流满面,符二娘、蔡绒雪等人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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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魂谷,奇中奇,进得里面来,出来不容易。
此日,押解李三坚进京的皇城司一行二十余人来到了一处名为迷魂谷的山谷。
山谷之内除了郁郁葱葱的树木、怪石嶙峋之外,就是浓雾,迷迷蒙蒙的浓雾笼罩在整个山谷当中,常年不散,使得进出山谷的道路极难辨认,非经验老道的向导,无法走出迷魂谷。谷中密林之中还经常有毒蛇猛兽出没,除此之外,传说谷中还有邪物......令押解李三坚进京的皇城司之人是胆战心惊的。
进出迷魂谷的道路名曰迷魂道,迷魂道倒也较为宽阔,可通车马,可就是弯弯曲曲的,岔路较多,且路上布满了迷雾,稍不留意,便会迷路。
好在皇城司的皇差寻了两名常年行走迷魂谷的当地向导,才逐渐走出了迷魂谷。
将要出谷之时,天色已晚,众人就停下来打尖歇息,打算明日天一亮,就走出迷魂谷。
“不能杀,此人万不可动他半分。”一片树林之中,余指挥低声对刁指挥等人说道。
关押李三坚的囚车就在不远处。
余指挥,姓余名应物,京畿路开封府本地人,年近四十,在皇城司办了十余年的差了,平日里看起来较为忠厚,但忠厚之中却带着一丝精明。
“为何不能?”刁指挥脸上的横肉抖了几抖后,极为恼火的说道:“难道忘了中贵人临行前的嘱托了吗?不结果了此人,我等回去如何向中贵人交代?”
刁指挥,姓刁名千赐,年不足三十,不足三十岁便为皇城司六指挥之一,除了其溜须拍马、迎逢上官之外,还与梁师成有着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
临行前,梁师成交代二人,半路要了李三坚的性命。
可余应物、刁千赐自福州出发,此一路之上,山魁是形影不离的跟随在李三坚身边,还有那名端茶送水的小厮也是整日在李三坚身边服侍,同时他们三人是从来不吃皇差送的饭菜,均是沿途购买或者吃自带的干粮,刁千赐等人根本没有机会。
今日到了这迷魂谷,出了此谷,几乎就没有什么险地了,一马平川的,路上行人也多,因此刁千赐等人决定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取李三坚的性命,才好向梁师成覆命。
欲取李三坚性命,首先要过山魁这关,那个瘦小的、娘里娘气的小厮倒是不足为虑,刁千赐打算先围攻山魁,将其斩杀,再取李三坚的性命,就算山魁勇猛无比,也怎挡十数柄利刃乱刀齐下。
可刁千赐将要动手之前,却被余应物所阻。
“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听刁千赐说起梁师成,余应物不禁愁眉苦脸的,唉声叹气的说道:“此人已深得福建路军心、民心,在他们心中就如万家生佛一般,且目前此人已经名闻天下,若是我等害了他的性命,他们决不肯善罢甘休的,定会追查此事。朝廷闻知此事,也会使人追查的,到时候我等又当如何应对?此人可不是一般人,当年余某还听说此人深得圣宠,若是圣上怪罪下来,我等便是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除此之外,其实余应物还是有些敬佩李三坚的,实在不愿如此绝世超伦的人物死在自己手上。
“福建路?福建路那些人知道了又能怎样?都是些蛮子,又有何惧?追查?又如何追查?这里是迷魂谷,人迹罕至的,又去哪里追查?圣上那里你更不用担心了,自有中贵人周全。况且此人虽从前是得圣宠,此事刁某也听说过,可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现在圣宠还是如此吗?料他长什么模样,圣上都忘了,还能有何后患?中贵人那里交不了差,才是大事啊。”刁千赐想了想后说道。
将李三坚三人杀了,再找个地方一把火烧了,毁尸灭迹,想追查首先进得这迷魂谷,就算进得迷魂谷,又去哪里寻得他们的尸身?刁千赐心中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