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颜硕一直自我安慰,但总是时不时会有种莫名其妙的紧张感。别人不知道,可他都知道,乱世就要来临,大战就要开启,到时人命如草,血流成河,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别说是普通人,就是军人,第一次上战场都还有人紧张得尿裤子。如今轮到自己头上,颜硕觉得第一次上战场尿裤子这事,八九不离十,只怕是真的。
所以,灌钢法炼钢成功后,他就让宋戈给自己量身打制了一身板甲。他不会主动上战场的,但逃命也得有点护身的东西的,万一飞箭流失啥的不小心砸中,或射中,那也是会要命的。
可是紧张了十几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颜硕这才渐渐放下心来。秋收已过,天气渐冷,颜硕也不再整天往外跑了。
反倒是本该轻闲下来的钟离获这几天突然变得繁忙起来。由于淮阴城的三个商铺生意越来越好,引来县里观注,多次派人刁难,想方设法,编织各种税目,索取钱财。
要是平常商户,也只能忍了,但是墨侠是些什么人,他们不抢别人的,也不许别人来抢他们。
开始时,送上几十钱,百十钱也就过去了,但是县里的差头尝到了甜头。三、天两头就来找麻烦,而且开口就是上千钱,墨家就不干了。
和杜奇差不多大的一名墨侠,名叫孙节,实在难忍,出手打了一名差头。结果,惹来了麻烦,五名负责店铺的墨家子弟被抓进了县府,下了大牢。还放出话来,若想放人,除非拿出一万钱。
墨家历来自成一脉,特别是楚墨的墨侠们,平时都不与官府打交道。官府甚至都不知道那三家铺子是墨家开的。
钟离获那样的人,让他拿一百钱都已经心痛了,何况一万钱。这一听就火大了,让杨尚带了十几名弟子直奔淮阴县,想找县令理论。结果火气头上,杨尚骂了几句,也被抓起来了。
钟离获得到消息,不由怒火中烧:“什么鸟官,简直不讲道理了。曹令首,点起五十名弟子,直接给我劫了淮阴大牢。”
曹云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应了声“诺”就要转身。
颜硕一看,这是要动手了,连忙阻止道:“钟离掌门,冷静点,你真要去劫了淮阴大牢,只怕以后我们想再在淮阴开店就难了。”
“那你说怎么办?我们有十多名弟子被抓了,还让我怎么冷静?”钟离获火道。
颜硕想了想说道:“我们和官府没有交情,可是有人有交情啊,能不能找人去,就找那个和我们合作的大商户,他们长期来往于各郡县,不可能没有点人脉关系吧。”
曹云听了,也止住了脚步:“这或许是个好办法,可以试试。”
钟离获想了想:“能有用么?别到时人情走了,事还是没办成。”
颜硕说道:“应该不会,最坏的就是钱还得出,但不用和官府直接冲突。我们还可以接着在淮阴开店。”
“那还走什么人情,不如直接抢人,一万钱可不是个小数目。”钟离获不干。
“哎呀,钟离掌门,一万钱也就是几十件瓷器的收入,你要是把这个盘子给直接毁了,不仅我们不能在淮阴做买卖了,甚至还要连累刚搬到淮阴的合伙人划不来的。”颜硕说道:“而且,咱们带着人去劫牢,你们的墨子剑一亮出来,这机关岛也可能会暴露,至少会人让知道墨家在这附近。”
钟离获看着颜硕,想了好会才道:“那……你去找那家人谈,你鬼主意多,和商人谈事我们是外行。”
“我?我又不负责商铺这一块。”颜硕不想去。
钟离获皱眉道:“主意是你提出来的,如今负责商铺的杨尚已经被抓进了大牢,你不去谁去?”
“我还真是挖了个坑给自己跳啊。那行,你让杜奇跟我去。”颜硕说道,这段时间他已经知道了,在年轻一辈的这些墨家弟子中,武技最高的有五个人。
钟离获的两个孙女,一直在咸阳,从事打探消息,收集情报的事,平时都不回来。
还有一个,就是负责外面商铺,已经被抓了的孙节,还有一个就是许大手下,负责训练墨侠的赵墨。但是赵墨平时除了训练墨侠,还要负责整个机关岛的守卫,没有特殊情况,一般不会离开机关岛。
最后一个就是杜奇了,杜奇虽是钟离获的弟子,但职司是曹云白虎令手下负责刺杀的高手。样子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武技却是五人中最高的。
“杜奇?你不说是找人说情么,带他做甚?”钟离获疑惑道。
“哎呀,找人说情不假。”颜硕说:“可万一路上遇到什么小流贼,盗匪之类的,用嘴是讲不清的嘛。”
曹云听了笑道:“那好,就让杜奇跟你走一趟。”
钟离获白了颜硕一眼:“真不明白,你那师傅是怎么教你的,一点防身的武技都不教你,却各种秘术在身。这等于是抱着一大堆金子招摇过市的三岁娃娃啊,谁都能抢了你。”
“我也不想啊,但是现在说这些没用了,你不都说我这年纪学不了高深武技了嘛。”颜硕无奈道。
“学不了高深的,也可以学点基本的吧,你就是懒,吃不了苦,又怕死。还尽找借口。”钟离获一下子把颜硕这个现代宅男的几样通病给指了出来,说得颜硕脸有点发烧,看来以后得下点功夫了。
钟离获看颜硕神态,也没再多说了:“好了,就让杜奇跟你走这一趟。马上出发,尽快将被抓的弟子放出来,那县府的大牢可不好呆。”
将颜硕和杜奇送上船后,钟离获和曹云、许大三人马上转到瓷窑,找到宗能:“刚才颜令首到你这拿了什么东西,贼精精的,还不让我们看。”
钟离获亲自问,宗能哪敢不说:“他拿了三件刚烧成功的彩瓷。”
“彩瓷?什么样的?”钟离获追问。
宗能打开一只木箱,从里面取出一只半尺高的酒壶来,这只酒壶被设计成一只站立的鸟,白底,绿胎,壶身上一只黄色的像一只凤凰展翅探足,活灵活现,非常漂亮。
宗能将酒壶递给钟离获:“就是这样的,以黄、绿、白三种釉彩配色,比以前单纯的白色或青色要好看许多。”
“那家伙,又出新东西了,还藏着不让我们知道呢。”钟离获恼道。
宗能连忙解释:“颜令首说了,这新烧的彩瓷不多,调配彩釉,和烧制时的温度控制都还差点火候。外面的陶窑想模仿也更难,所以,要走精品销售路线,暂时不要拿出来。”
“精品路线?什么意思?”曹云问。
“不知道,”宗能摇头:“可能就是,这东西不卖给普通人,只卖给达官显贵吧,你看上面雕了凤凰呢,这东西普通人家哪敢用。”
钟离获弯腰拿了一只更大一些的酒壶出来,壶身上白云,绿海,随波翻腾着一龙黄色的龙:“那家伙胆子可真大,这种东西不是王公贵胄,也得是达官显贵才敢使用啊,都没经官府同意,他就敢刻,脑袋不想要了?”
曹云和许大听了也是直皱眉头:“你还说他怕死,这得多大胆啊。”
宗能连忙解释道:“颜令首说了,那不是凤凰,那叫锦鸡,脑后无冠;还有,这也不是龙,没有角,这是蛟。”
“嗯?”钟离获仔细一看,还真是。
曹云笑道:“可这乍看之下,很难分得清,只怕也不是一般人敢用。”
宗能又打开另一只木箱子,拿出一把水壶说道:“那样的只有那几件,更多的是这样的。”
钟离获抬头一看,那是一把大肚水壶,上面青山绿水,一轮淡黄色的朝阳破雾而出,却是一幅山水画。旁边还注有两行字:“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字配画,这个时代还非常少,更别提是在器物上呈现了。后世中,最古的字贴要到晋代的《平复贴》,画配着字或诗的是北齐的《游春图》。所以,这种形式的字画呈现,在这个时代绝对算是一绝。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钟离获边念,边看着水壶上的那幅画,竟然呆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妙啊,这水壶配上这画,就是老夫,也会舍得花百钱买下的。”
“百钱?”宗能迟疑道:“颜令首说……他说,这把壶最少万钱。”
“万钱?这么贵,这哪是用瓷泥烧出来的壶啊,这简直和金壶打制的一样价了,能有人买才怪。又不能当饭吃,就这么个破东西,能换几石粮食?”钟离获不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