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一杯茶,颜硕的心情也好了许多。他取了两个小的竹茶筒,每个里面装有半左右新制成的绿茶。
想要发展,必要的关系还得走,新制成的绿茶,他想送一点给彭方。虽说郡守的官职在广陵最大,但现官不如现管,平时有事,最靠谱的还是彭方。
他走到院子里,想了想,又转身进厨房,绿衣和玉嫂,庞氏一家起得早。厨房里却每天都给颜硕在灶里热着饭菜或包子馒头。
颜硕自己就着青炒的菜,吃了几个白菜羊肉包子,又拿了十几个糖包子,用一个漆盒装了提在手上,这才出门。
他到彭方家的时候,果然彭方家还没吃饭。颜硕将漆盒打开,取出还冒着热气的糖包子。彭方的儿子彭博以为是面馆里卖的寻常菜包,肉包,伸手拿了一个咬了一口,眼睛就泛出精光了:“好甜!这是什么包子?”
颜硕笑道:“你都吃着甜了,自然是糖包了。这是我面馆新推出来的一款包子,爱吃的话我让人每天送一盒子过来便是。”
彭博高兴道:“那可太好了,我最喜欢吃甜食,只是每年就春夏季能吃到一两次蜜糕或是蜜浸的果脯。”
彭方瞪了儿子一眼,板着脸骂道:“没个规矩,你颜叔叔这是做了要卖的,哪能天天送来?去踢你的蹴鞠去。”回过头来,又笑着对颜硕说道:“颜兄弟,你别听他胡说,来,这边坐。”
彭方将颜硕引进客厅:“这小子你别老惯着他,每次都给他带东西。”彭方指着走到门口的彭博说道:“他已经不算小孩子了,我听说这段时间,他和那个苏虎两人又扩了两支蹴鞠队,整个广陵已经有五、六支蹴鞠队了。”
颜硕也坐了下来:“嗯,踢的人多了,影响力也大起来了。现在连我请他们宣传,打点广告,一天都要收我三千钱了,这些小子。”
“那还是你的价格,其他商户请他们是一天踢三场,带广告设计,广告材料,他们收一万钱呢。现在,我家小子都不跟我要钱花了,他自己每个月都能赚两千钱呢。”彭方有些自豪地说完,又转头对他妻子说道:“去,提一壶热水过来。”
颜硕的家里早就已经换上了椅子,但彭方家里还是盘膝而坐,他有些不太习惯,但没办法,还是得盘坐着。
不多一会,彭陶氏就提了一壶烧开的水进来,放到矮桌上。又拿了两个小碗过来,对颜硕说道:“颜兄弟,我给你倒点水喝。”
颜硕笑了笑,从袖里取出两个竹制的茶筒来,放到桌上:“嫂子,我自己来,今天带了一点我农庄里新制的绿茶,特地拿了一点过来,请彭大哥和嫂子品尝品尝。”
“新制的绿茶?”彭方看着桌子上的两个竹筒并不理解:“你农庄里自己弄的?”
颜硕打开其中一个竹制的茶筒,从里面倒出两小撮茶叶,放进碗里,提起茶壶,冲入开水。茶叶随开水翻滚,一叶一叶舒展开来,转眼间,白陶碗里就呈现出一道新绿。且不说喝,就仅仅是看颜色就让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彭大哥,兄弟到广陵后,多承大哥照应。”颜硕说道,做了个请的手势:“我那农庄里新制的绿茶,第一个就拿来与彭大哥品尝,你试试味道如何?”
彭方虽说是一郡差首,但平日里捧上接下,两头受气的时候多,能得人奉承的时候却不多。所以,听了颜硕的话,心里还是非常受用。
“兄弟有心了。”彭方温和地说道:“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但在这广陵境内,力所能及的事,我绝对帮着兄弟便是。”
颜硕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碗:“彭大哥言重了,你我兄弟相交,贵在知心,乐在脾性相投,帮不帮,能不能帮那些都不说它,来!小弟敬哥哥一碗清茶。”
彭方也端起自己的茶碗,浅浅喝了一小口,唇舌一动,满口留香,不由赞道:“这就是茶么,怎么和以往喝的不一样,这茶很是清香,回味深远,却没有平时煮茶那种苦涩,好东西啊。”
颜硕知道,在此之前,人们吃茶是真的吃茶,把茶煮着吃,或将新嫩的茶叶当菜炒着吃,甚至当成药来用,味道自然是不一样的。
他自己也呡了一小口:“是的,我用特殊方法加工过,减去了它的苦涩味道,使它更适口,但其清热解毒,保健养生的功效却保留了下来。”
彭方又喝了一口,咂了咂嘴:“确实好东西,你应该先拿给袁大人尝一尝。”
“哎,袁大人是大人,但与小弟没什么交情。小弟制得这么好的东西,当然先要拿来与彭大哥分享了。”颜硕笑着说。
彭方听了心里很高兴,不过却说道:“一会我替你送一筒过去给袁大人,这东西提神醒脑,这两天袁大人心烦,正好给他醒醒脑。”
“这怎么行,送大哥的东西,怎么能再拿去送人。”颜硕连忙说道:“我一会让虎子给你再拿一筒过来,你拿那个去送袁大人便好了。”
彭方笑道:“还是你会说话,哎,这两天连我没事都不敢打扰袁大人,怕他把火发到我头上,郡府里人人自危呢。”
“哦?出了什么事么?”
“还能是什么事,每年开春,上面都会派下劳役,而且,今年比往年还多了三百人。”彭方摇了摇头:“袁大人也难啊。”
颜硕皱了皱眉头:“怎么又加这么多?”
彭方叹了一声说道:“听上面来的役差说,灵渠,郦山,长城三个工地上,劳役损失很大,修直道的工地上损失的劳役也不少。这些活都是停不下来的,总得要人干,不征派劳役怎么可能。”
“可是这样无休止的征派,百姓的日子还怎么过?”颜硕摇头说道:“上面就不怕征派太过份了,伤了民生,甚至官逼民反?”
“民生?”彭方愣了一下:“这种说法倒是新鲜,不过谁会在乎这些?至于民反?更不可能了,大秦军威所向,别说民反,就是原来的六国都能平了的,反不了,也不会有人敢反。始皇能横扫六合八荒,那可不是用嘴,如今始皇在天下人心中,更是如神如圣,谁敢言反?除非……”彭方自觉失言,连忙轻咳了两声,掩饰:“不说这些,你我兄弟相聚,只说高兴之事。”
颜硕笑了笑说道:“这是自然,与彭大哥相处甚是投缘,咱们只说身边高兴的事,其它的自有人操心的。”
彭方点了点头:“对,对,只说身边的事,说起这个,周家的酒食店全都被袁大人查封关闭了。这几天都在派人到郡府中周旋,正好遇到上面派劳役,袁大人借机向周家提出五十劳役的惩罚,周家这回麻烦大了。”
“五十劳役?这么多??”
“是有点多,但也不算太多。”彭方说道:“往年的劳役都是按户人头算的,周家人口本就七十多人,年满十岁以上男丁就四十多人,逢二征一,往年也是要征派二十多人的劳役的。只是此次,周家正好碰到迎面桩,自然得多出一倍劳役了。”
“十岁以上男丁,逢二征一”
彭方回答:“是的,而且这次连同庄仆也要算男丁,所以,你们家也要做好准备。”
“我家算几个?”颜硕心中一惊。
彭方皱了皱眉:“你的庄仆男丁有六人,苏让,苏虎父子两,还有庞氏三兄弟,还有庞吉今年也九岁半了,也要算男丁,这是记录在府衙的,瞒不了,我也帮不上你。”
颜硕自然知道这是记录在案的,彭方想帮也帮不了他。苏小虎已经十四岁也没话可说,但庞文家双儿她哥庞吉,才九岁半的男孩也算一丁,就让他有点难以接受了,怪不得城东周家算出四十多个男丁,这也太苛刻了。
彭方见颜硕沉默不语,接着说道:“今年的劳役确实不同往常,除了降低了丁岁,还增加了钱赋,如果你不愿意出劳役,用钱顶替的话,一个人丁已经涨到了十万钱。
许多人家根本负担不起,甚至有人家都直接将未满十岁的男孩,或是女儿都卖了,只为用钱买替夫,保住自家年满十岁的男丁。”
颜硕心里暗想:“这也太没有人性了。”
彭方苦笑了一声道:“你们家是要出人,还是要用钱支付劳役?你得有准备了。”
颜硕挥了挥手:“我现在手上就这么点人,要是再派劳役了,且不说他们能不能顶过一年回来,就算能回来,我这一年生意也没法做了啊。所以,我选择用钱支付劳役。”
“那行,逢二征一,你家带你七人,要征四役。你得准备四十万钱。”彭方说。
颜硕一听:“不是……逢二征一么,我家七人,才三役半吧,怎么就要片四役,四十万钱了?”
彭方再次苦笑:“九岁半就算十岁,多出一半也要凑整,这是上面定的,我们也没办法。”
“这……这真是吃肉喝血,连骨头都不放过……”颜硕听得无语。
彭方连忙捂住了他的嘴:“说不得说不得,这几天正是春征期,城里住进了一千多驻军,还有一百多密探,在我这里说说也就算了,外面一定要小心,还要叮嘱你家里的仆从,都不能大意,以免引来祸事。”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彭大哥,我就先走了,改天再过来。”颜硕得知春征劳役的事情,心里有些不太舒服,也无心再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