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叔本想再问的,也只好停下:“她的伤口很深,腿骨也被射断了。可是一般这种情况,不会流那么多血呀,她这是……”
颜硕小心奕奕地解开包扎伤口的布条,只见上面有些灰黑绿混杂的药粉,将伤口附近全染成黑绿色。再拔开药粉,露出一个三角形的伤口来,颜硕倒吸一口凉气:“三棱箭头!算她命大啊。”
郦叔看了看问道:“什么意思?”
颜硕不仅震惊紫衣生命力的顽强,更震惊秦军弩箭的威力,过了一会才说道:“从伤口的部位来看,她应该是伤到了动脉血管了,我说她命大的意思是,幸好只是划破了一个小口,不然的话……”
“动脉血管?”郦叔觉得自己学了一辈子医术,在颜硕面前却是许多话都听不明白。
“嗯,是的,按她伤口的位置来看,应该是伤到了动脉血管了,不过伤口是斜的,应该只是划破,而并非整根动脉血管被射断,她这才留了一条命。
要真是射断了动脉血管,以三棱箭那三角形的伤口来说,放血极快,神仙都难救了。所以,我才说她命大,箭头射中腿骨后稍偏了偏,很可能只是擦破了动脉血管的一小个口。”颜硕解释说。
“哦,原来如此。”郦叔似懂非懂。
“不过,你这伤口还得重新处理过。”颜硕说着,又取出生理盐水来,给伤口进行清洗,然后消毒,重新上药,包扎好。
他不是学医的,但是他爷爷是村里的唯一医生。处理伤口他就算没亲自动过手,也是看得多的。
处理完后,颜硕才抬起头:“好了,我在这里守着给他换血袋,你们先下去休息。绿衣,给郦叔他们弄点吃的,再在后院的厢房安排一间干净的住下。”
“好的,先生。”绿衣答应一声,对郦叔说道:“郦叔,你们都还没吃饭吧,跟我来。”
郦叔本不想走,不吃一顿饭算什么,为了能学到颜硕的这一手医术,让他三天不吃他都愿意,但颜硕既然说了,他也只得带着另外两名墨家弟子跟着绿衣退出了房间。
颜硕守在床前,输完一袋血浆,就再挂上一袋换上,如此一直将5袋血输完,颜硕看到紫衣的脸色有了一些红晕。
“暂时只有这么多了,200毫升一袋,也输了1000毫升了,命应该保住了吧。”颜硕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坐得有些发麻的双腿。又拿出葡萄糖给她挂上,血浆是不多,但是葡萄糖沈浩给他弄了十多瓶。
紫衣失血过多,又一直处于昏迷状态,身体已经极度虚弱了,要不是她自幼练武,体质大异于常人,只怕已经救不过来了,血浆有限,但补充一些维持体能的东西还是必要的。
颜硕一直守着给紫衣输了四瓶葡萄糖,才停了下来,站起身,看了看窗外,天都已经亮了。
推开房门,想透一透气,却一眼看到院里站满了人。一百多人静悄悄地站在下面的院子里,领头的正是张良,黑狼。
见颜硕出来,短暂的安静之后,突然有十多个人失声惊呼道:“少主,是少主,少主还活着!”
呼啦一下,一百多人齐刷刷跪倒在地:“少主!”
颜硕一看就知道坏事了,张良也跟着跪了下来:“少主,紫衣姑娘没事了吧,听到紫衣姑娘在这里抢救,弟兄们打死不愿走,非要来这里,我……我也是没办法。”
“你没办法?”颜硕气得脸都白了:“只怕这就是你的办法吧。”
“少主,不要责怪张御史,是我等以死相逼,张御史无奈才带我们来的。”其中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人高声说道。
那人话音刚落,又站出一人,豹头环眼,朝着颜硕一拱手说道:“少主,当日,紫衣姑娘为了掩护我等,不顾性命,将一千多秦兵引开,于我等有救命大恩,如今,她性命危在旦夕,我等怎能置她于不顾?”
“少主!”又站出一个文士模样的人来,但颜硕一眼就看出,这是一个女扮男装的人,只见这人朝着颜硕拱手施了一礼说道:“当日我等不愿离开,是张御史说少主无恙,被杀的只是少主的替身,我等这才逃出。
如今见到少主果真无恙,我等心安了。但这逃离的路上,到处都是秦军,若非紫衣姑娘,我等只怕……只已经成为一具具尸体了。所以,紫衣姑娘一日不醒,我等一日便不会离开。若少主真要降罪的话,穆瑛愿意一人承担。”
张良笑容有些勉强:“她……她说话向来直爽,还请少主不要怪她。”
“唉,千防万防呐。”颜硕心里长叹了一声:“张良,你上来。”
张良应了一声,回头对那三人说道:“张彪,韩豹,周怀,你们三人留在这里,管好各自的人。黑狼,你到门口盯着。”
“诺!”四人连忙拱手应下。
张良这才将目光转到那个一身文士打扮,自称穆瑛的姑娘,狠狠瞪了她一眼,这才急忙上楼。
刚上楼,离着老远,张良就解释起来:“真不是我干的,你要相信我。”
颜硕不理他,转身进屋,张良跟了进去:“紫衣现在怎么样了?”
“应该脱离危险了,把门关上。”颜硕冷声说道。
张良回手关上房门,颜硕转回身来:“你的好算计!!张御史?”
“这御史……是以前少主封的,韩国虽不在了,但以前的少主还设有三公九卿之位,也是为了分工明确而已。”张良解释说道:“可是这事,真的跟我无关,我……我也没办法,紫衣对他们有救命大恩,他们非要来……”
“现在怎么办吧?”
“还……还能怎么办,他们都已经看到你了,你就当一回那什么‘稻草人’吧,你刚才也看到了,他们看到你时那么激动,一下子突然找回主心骨似的。
你应该知道的,韩王孙,韩国少主的存在,对于已经亡国,心里一片茫然的韩国遗民来说,真的太重要了,你就挂个名,什么都不用干都行。”张良诚心诚意地求着颜硕。
颜硕当然也知道,这个少主的存在,对这些人意味着什么。但这个名可不是那么好挂的,这些人分不清真假,秦军也分不清。要是暴露,也会被杀头的。但是现在,他有个护身符了,他也不那么怕了,但他不愿惹麻烦:“遇上你我就知道,肯定要被你拉下水。挂个名可以,但我早就说过的,我是不会参与你们任何复国的行动的。”
张良见颜硕见颜硕语气稍缓,连忙应下:“是的,是的,你什么都不用管,不用参与,就是时不时出来露一下脸,让他们知道希望还在就好。”
“时不时?你不是说只需要一次么?”
“这个,比如说有大的举动之时,你还是得出来鼓励鼓励人心,这样就好。”张良笑着说。
颜硕白了他一眼:“你可不要得寸进尺。”
“不会的,不会的,你这是在帮我们呢,我知道分寸,绝对不会让你为难的。”
“那好,一会我和他们说两句话,吃过早饭后,你带他们离开,到小龙山农庄去,这城里人多眼杂,这么多人在一起,太不安全了,走的时候也得分批走。”
现在人都全在这里了,颜硕不得不接这个活,要是闹起来,不出一刻钟,这里就会被包围。秦朝的郡县差役和守军是分开的,除了郡守的府兵和差役一百多人,广陵这样的小郡,都还有驻守的正规秦军一千五百人。
要是出了事,这些人全都得死,他可以躲进空间,但这里的一切,包括新建的农庄,就全废了。所以,现在可不是赌气的时候,和张良的账,以后再算。
张良说道:“好的,一切听少主安排。”
“少主你个头。”颜硕随手抓起床边的一只枕头就砸了过去:“你这个骗子,大骗子,下次再耍手段算计我,我就不是扔枕头了,我直接扔斧头!”
“不会不会,也不敢了,你现在可是我们的少主。”张良呵呵笑道:“你要是一声令下,他们都只会听你的,我这小命还要不要了。”
颜硕哼了一声:“我这个挂名的‘稻草人’少主他们会听我的才怪,要我说,你就是为了一己之私,才带着这些人胡闹的。
你张家五世为韩相,到了你这一代,你都还没过一过当韩国宰相的瘾,结果就被秦国把韩国灭了。
所以,你恨秦国,恨秦始皇,这才不惜牺牲无数人的性命,打着复国的旗号,做着自己有朝一日成为韩相的美梦,我说的没错吧?”
张良的脸色越听越是阴沉,等颜硕说完后,张良长叹了一声:“是,我承认,为了让你能顶起少主这个假面具,我用了点小手段。但是你也不能这么诋毁于我!”
颜硕诧异地看着由于生气而脸色发红的张良:“难道不是?”
张良喘着粗气,努力使自己平息下来一些才说道:“当然不是!我张良做人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哪怕是算计人,都决对不会干伤天害理的事,更不会为一己之私,牺牲别人的性命。”
“那我就不明白了,你们少主都死了,你还在这坚持,到底是为了什么?”颜硕问道:“难道不是想着有朝一日如果复国成功,你就可以成为一代良相,甚至篡个位,自己当国君?”
“你不要血口喷人!”张良这回是真生气了:“古有尧舜禅让之贤,今有周礼教化之规,没有天子策封,谁能当国君?你当这是儿戏乎??”
“可是……秦始皇不也自封始皇帝了?”颜硕说。
“呵呵。”张良笑了:“所以,他做不长久的,没有天子之封,自封个帝号,还始皇帝,天下人能服他?”
颜硕也笑了:“不服又怎么样?在绝对实力面前,是龙也得盘着,是虎也得蹲着,不服就打到服。”
张良看了颜硕一眼:“我感觉你好象变了,突然之间不怕死了,口气都冲了起来。不过,你要知道,得天下和扫平天下是不一样的。
你说的那是扫平天下,甚至杀光天下人,但就算你把天下人都杀光了,就你一个人活着,那都不算是得天下,因为人心不服你。再说了,把天下人都杀了,你一个人活着还有意思吗?”
颜硕听得一愣一愣的,他一个两千年后来的人,既然被古人给上了一课。细细想来,张良说的却是有道理的。
项羽那么厉害,三万人就能打得章邯几十万秦军大败,可以率几万人把刘季的几十万大军杀得落花流水,但结果怎么样呢?秦始皇也一样,他只是消灭了六国,扫平了天下,而并非真正得到了天下。
颜硕一边想着张良的话,一边自己也有了一些明悟。反正秦始皇一死,天下都得乱,别人乱还不如自己乱的好。至少自己知道历史走向,能少走些弯路,避免死更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