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万历十二年的元宵节。
为了彰显与庆贺四海升平,国丰民富,李太后特意下了懿旨,这次的鳌山灯会一定要大办特办。
这鳌山灯会乃是朝廷惯例,一年一度,规格制度亦没什么定数。因为顾着此时已是首辅执政的十二年,而且正是他六十岁的光景。
这次的鳌山灯会,自然就显得格外庄重。
与其说是称颂皇帝,倒不如说是称颂这位权倾天下的人物。
民间的灯会来得更早,一般来说正月初十过后,北京城的各大街道都已有了小型的灯会。
佳人才子,相邀而游,为寒意料峭的北京城,增添了许多别样风采。
鳌山灯会却是不同,准时从正月十五那日酉时开始,一连持续三天。
这日刚过申时,紫禁城的午门前,便堆起了一座灯山。
灯山足有五丈多高,直与紫禁城的五凤楼齐平。接近万盏宫灯一齐点燃,光照夺目,直晃人双眼。
从灯山下往上看去,竟还有一条阶梯似的通道,从山脚通向顶部,如同天上琼楼。
午门外,一辆辆宝马香车从外边驶入,喝轿声,避道声,不绝于耳。
凡是四品以上官员,皆可直入午门,其余官员则是下了车轿,步行入内。
此时灯会虽然尚未开始,但午门前却已是人头窜动。
五风楼上,各位高官的女眷、夫人,都受邀陪着两宫太后以及皇帝。
只见万历皇帝着一身明黄五爪龙袍站在中间,两宫太后各自站在一边。
陈太后也是四十挂边的年纪,端庄典雅,容容华贵,看起来如同一道青莲不容亵渎。
李太后今儿个则是穿了身天鹅绒长裙,还特意用熏香把天鹅绒熏了一晚上,脸上涂抹着些许脂粉,白皙的瓜子脸上透着点点红晕。
“妹子,你今儿个咋穿得和个小姑娘似的。”一旁的陈太后耸了耸鼻子,眨巴眨巴双眼,忍不住轻笑着说道。
“姐姐胡说什么呢,还什么小姑娘,咱都快四十了。”李太后被人戳穿心思,瞬间勾着脑袋,难得露出一片羞赧。
“你别说,你要是放在外边,这身打扮,顶多就是二十多岁的模样。”
“姐姐.”
看着李太后害羞的模样,陈太后面容含笑,偏头看向万历皇帝:“好好好,不逗伱了,今儿个的主角可是咱们的皇上,你说是吧,钧儿?”
“咱才不想当这个主角呢,一堆繁文缛节,累都把咱累死了。”
万历皇帝一撇嘴,满脸不痛快。
这儿这么多人看着,玩也玩不痛快,倒不如出宫去,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他有些怀念出宫的潇洒日子,于是转悠瞳孔,在午门下来回扫动,企图找出熟悉的身影。
“钧儿,你看什么呢?”陈太后问。
“没没看什么,张先生怎么还不到?”
万历皇帝摇摇头,转身看向李太后询问,李太后笑了笑,嗔道,“这才什么时段啊,是咱们来早了,张先生八成还有些公务要处理吧。”
“哦。”
万历皇帝搓了搓面颊,满脸不开心。
怎么你一个大臣,比咱这个皇帝还忙哩。
过了没多久,三声礼炮骤响,四名骑着一色枣红马,身穿金盔,腰挂金牌的高大骑士打马而出,引出后边十余乘轿舆。
走在最前的是一乘十六人抬锦绣杏花色围栏大轿,一见到这轿子来了,刚才还在叽叽喳喳的官员一下安静下来。
他们个个神色肃穆,垂手站立,毕恭毕敬地看向大轿。
这是张居正的轿子。
一落轿,护卫班头李可便掀起轿帘,张居正弯腰从里边走了出来。四处的官员一齐围上,一股脑说起讨好的话语。
张居正微微颔首,冲五凤楼上的太后皇帝拱手作上一揖,提起官袍就往上走。
张允修几人兄弟也下了轿子,亦步亦趋跟在后边。
这还是张允修第一次见到这种灯会,规模之宏大,远超他的想象。
城墙上挂满各式宫灯,水晶灯,油灯,红灯笼,彩缎.城墙下,大大小小的官员挤成一团,密密麻麻,一板砖下去都能砸死个六品官儿。
公侯勋贵们蟒袍玉带,经过灯山映照,更是神采非凡。
张允修眼尖,一上五凤楼,就瞧见缩在一边的武清侯李伟。
二人见着,张允修侧步上前,笑吟吟打了个招呼:“侯爷,别来无恙哇,看你现在这穿朱戴紫,蟒袍玉带的,真威风哩。”
“嗐,威风个什么。”李伟皱着眉头,诉苦道,“这都是面子上的功夫,咱这里子早就空荡荡的。倒是你现在是富得流油,咱该羡慕你才对。”
“富什么,都快穷得当裤裆了。”张允修谦虚道。
“你别和咱装,咱都听说了,你上次出海赚了大几十万两,你还和咱说没钱?”李伟一瘪嘴儿,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满,
“谁说的?”
“你先别管谁说的,你就说有没有吧?”
张允修讪讪一笑,李伟急了,红着脖颈问道:“你别笑,你还没回答咱呢,到底有还是没有,你倒是给咱说个准话啊。”李伟这辈子最恨的就两种人,一种是从他碗里扣钱的人。
另外一种就是不让他从碗里扣钱的。
看着张允修大把大把赚银钱,他浑身上下难受得紧,就如同有蚂蚁在爬一样。
“侯爷,咱把你当朋友,咱也不诳你。”张允修思索几秒,抬头看向李伟说道,“其实,咱也就是个跑腿儿的,大头都是皇上的。”
“咱外孙?”
“对,咱就是给皇上跑腿的。”
李伟一怔,把目光缓缓移向万历皇帝,万历皇帝正巧把目光移过,三人目光交汇,万历皇帝仿佛在说——站在那儿,等朕忙完就过去找你。
此刻,万历皇帝正被张居正和一堆高官显僚围在正中。
直至交了酉时,钟鼓司的太监一声锤响,负责礼乐的太监尖细着嗓子喊道:“开奏——”
刹那间,鼓乐齐鸣,前来的参加灯会的官员纷纷理理衣冠,对准皇帝的方向跪拜道:“臣等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历皇帝忙上前把张居正扶起,然后才一挥手,吩咐道:“众爱卿平身,今日恰逢元宵佳节,躬逢其会,还望各位臣工不要拘束,各展风貌才是”
“谢陛下。”诸位大臣齐声一答,然后缓缓从地上站起身子。
紧接着,皇帝身边的太监又宣读礼仪以及节目流程,整个鳌山灯会便算是正式开始。
张允修和李伟找了个位置坐定,继续此前的谈话内容。
“侯爷,这海外是有大把的银钱,您若是信得过咱,就带着船队,往南走。”
“南边?南到哪儿去?”李伟问。
“苏门答腊岛,再往东南就是大洋洲,哪儿有好大一块地皮,现在人少,你若是上去,准保赚的盆满钵满。”
“多大?”
“大到你用脑子想都想不到。”
张允修神秘一笑。
澳大利亚因为地理位置偏僻,直到十七世纪才被外人发现,然后就是被殖民。
因此,澳大利亚并未在历史长河中留下属于自己的东西。
因为他大部分地方环境恶劣,且不适合人居住,便被当做流放犯人的地方。
饶是如此,那也架不住人家地盘大,矿产资源丰富啊。
而且与大明的距离,也并没有同欧洲那样遥远,现在上去,是再合适不过的时机。
“那你咱不和皇上说?”李伟有些狐疑。
“我说了啊,皇上已经答应要造大船,前去南方给土著送温暖。”
李伟张了张嘴巴,正要答话,一声带着愤怒的声音陡然轻响:“好你个张允修,跑这儿来躲清闲,刚才为何不来朕跟前朝拜朕?”
二人回头一看,万历皇帝不知何时走上前来,后边还跟着魏清。
“您身边都是高官,臣一个芝麻大小的官儿过去,岂不是让人看笑话?”张允修眨巴眨巴眼睛,笑吟吟地冲皇帝回道。
一旁的李伟也要行礼,万历皇帝止住他。
“谢皇上。”
李伟道了声“谢”,目光却是不停在灯山上扫动。
“外公,您看些什么呢?”
万历皇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带着几分狐疑询问,李伟一抹嘴儿,两眼闪过一丝兴奋:“皇上,这灯会花了不少钱吧,可不能浪费喽,这灯老臣想带回去。”
得,这点小便宜都不放过。
张允修与万历对视一眼,然后说道:“您老愿意带,就愿意带,全带回去也没人敢说您。”
“哎,好。”
李伟眉头舒展,笑得直合不拢嘴儿。
万历皇帝觑了眼周围,见母后正与张先生闲聊,他瞅准机会,带着张允修就往城下缩。
“皇上.皇上,您可是今儿个主角。您走了,那可是要出大乱子的。”身后的魏清急了,跟在后边,气喘吁吁地呼喊。
“嘘,你这老狗,不知道说朕去如厕了么?”狠狠瞪了眼魏清,万历皇帝厉声喝道。
“皇上.”
魏清一张脸紫涨,愁容满脸,万历皇帝吹胡子瞪圆,似赶苍蝇似地摆手道,“回去,给朕回去,朕最多一个多时辰就回来,你给朕拖一个时辰。”
说罢,也不理会魏清,与张允修趁机溜出紫禁城。皇帝出游,张允修不敢大意,忙派张福去叫韩三带人来护卫。
不一会儿功夫,一行人换好便装,大摇大摆的在二郎街上闲逛。
万历皇帝看着两边的百姓笑容洋溢,嗅着街边的烟火味,忍不住赞道:“这才叫灯会,宫里边的繁文缛节,朕早就看腻歪了。”
“皇上说得是,这天下的百姓安宁才是真的安宁。若是那日这些百姓脸上的笑没了,那这天下就要坏事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