鳌山灯会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结束,随着灯火结束,北京城的年味才算正式消散。
这日早间时分,风轻云淡,远山苍茫,薄薄的雾气缓缓消散。北京城的大街小巷,声音四起,叫骂声,喧哗声,吆喝声交织成一片。
新的一年,正式开始了。
张允修的马车驶入富贵街,最终来到临街的天仙楼前。
马车一停,张允修掀开车帘,弯腰打里边走了出来。负责迎接的伙计笑呵呵上前一迎:“大老爷,郝掌柜已经在楼上等您了。”
“嗯。”
张允修微微颔首,提溜着长袍往里闯。
走过大厅,张允修沿着扶梯往上,楼梯口忽然响起一阵爽朗笑声:“哎哟,张公子,您可算肯赏脸来见小的一次了,以往见你一面可是难如登天喽。”
张允修抬头往上一瞧,郝仁把自己裹成一个肉球,笑吟吟地站立在楼梯口。
“郝掌柜说这话,那是咱骂咱喽?”张允修笑着戏谑一句。
郝仁连连摆手,脚步“蹬蹬蹬”往下窜。
因为他穿得厚实,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看起来极为滑稽。张允修怕他摔倒,忙上前接着。
二人走上三楼包厢,续上茶水,点燃熏香,侍女们便识趣退了下去。
郝仁谄媚一笑,起身为张允修倒上一杯茶水,然后眨巴眨巴小眼睛,问道:“张公子,小的上次说的,咱俩家合伙做生意,这分成,您是不是再抬抬手?”
三七开。
七成还是人家的。
这让他这出钱的到底心里有些膈应。
“怎么,嫌多了是吧?”张允修接过茶水,小呷一口,斜睨了眼郝仁,“咱也不诳你,咱打算成立一个大商会,你现在投钱就算入股,咱带带伱玩,后边你要是再想入股,那可就难喽。”
“张公子这三成.”
“两成。”
“你未免也太霸道了些吧,”
“一成。”
张允修不疾不徐,悠悠地竖起一根手指,郝仁知晓他气势上已泄,于是只得赔笑道:“三成就三成,能跟着张公子赚钱,那是咱的福气。咱也不敢再奢望其他了。”
早这么说不就完了么,还非得咱费这些口水。
白了眼郝仁,张允修诉起苦来:“你别看你现在是投了不少钱财,但咱也耗了不少的人力,关系啊。这一桩桩,一件件都需要白花花的银子去打点。”
“这年月,你手中没把米连鸡都哄不住。”
“是是是是这个道理。”郝仁点头哈腰,忙不迭赔笑。
“只要你好好办事,咱亏不了你。”张允修一笑,又继续为他画起大饼子来,“你想想看,咱现在生意小,三成你觉得没多少。”
“等咱们日后的生意做大起来,那三成绝对远超你的想象。”
“多大?”
“比江南的税收还大。”
张允修硬气地吹起牛来。
嘶.郝仁牙关颤了颤,一脸的难以置信。
“真能有这么大么?”
“你怀疑咱?”
郝仁连连摇头,但脸上的表情直接把他内心想法展露出来。
“不说你不相信,就是咱一开始也有些不相信,但这其中的毛利,日后肯定会超出你的想象。
到时你要少劳力就有多少劳力,要多少土地就有多少土地。”
你不相信,那你和咱画啥大饼子?
郝仁一撇嘴儿,一开口脸上却是配合地挤出笑容来:“既然公子都这样说了,那咱也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只跟着公子发财就是。”
“就是这商会的名字,公子可曾想好。”
“想好了。”张允修一笑,站起身子,盯着郝仁的双眼,逐字逐句道,“咱这就叫‘东大明商会’以后出了海,就打这个旗号。”
“东大明商会?”郝仁低喃一句,心下警觉起来,“公子哇,咱一个商会带‘大明’两个字,是不是有些太招摇了,上边那些头头们能答应么?”
皇帝都答应了,别人不答应有个屁用。
再说,咱这皇帝还是大股东呢。
“你放心,这些事情不肖你来考虑,等来年开春,战船一凑齐,咱先去朝鲜转悠转悠,然后再去倭岛转悠。”
听到张允修这样说,郝仁心中的大石头总算是落地,他一拍巴掌,冲外边喊道:“还等什么,还不快给咱上菜。”
二人吃饱喝足,张允修还有些事情,便也无意与郝仁扯野棉花,只叮嘱他要多招募青壮。
“公子放心,小的明白其中轻重。”郝仁点头答道。
随后,二人一同下了酒楼,然后各自离去。
返回途中,张允修盘坐马车内,脑海中不停浮现出一年来的大事小事。
从帮皇帝赚钱,斗倒张鲸,再到帮着老张裁撤和尚与道士。
这一年的辛苦,总算是让他他扎扎实站稳了脚跟,现在他也有了自己的基本盘。
当然,他现在所有的权势,都是借来的。
他只是皇帝在宫外行走的一个化身,他深知自己位置。
不会如同老张那般,去与皇帝硬顶。
皇帝不可能犯错,如果有,那肯定是那人成心找茬。
正想着,北京城又飘起了米粒般大小的雪花,寒风呼啸,掀开车帘,送入一阵刺骨的冷风。
张允修打了个冷战,催促道:“快些,去韩三的家里边。”
“是。”
车夫点头应下,一抽马鞭,马车“嗖”一下窜出去一段距离。约莫过了两刻钟时间,张允修来到韩三的府邸。
这是一处三进三处的大宅院,原先是京城一名富商所有,为了结交张允修,本来是送给张允修的。
张允修嫌这地方有些偏僻,再加上韩三巴心巴肝地跑腿儿,怎么也得给些甜头。
张允修大手一挥,这宅子就送给韩三住着。
他跨步走入府邸时,韩府的大厅内,韩三穿着一件居家常服,倚靠在太师椅上,两边各有一个酥胸半露的二八佳人,帮他按肩捏腿。
在他的右手侧,则还是坐着一位约莫二十来岁的少妇。
那是韩三的发妻,王兰。
“三儿,你现在是是威风了哇。”王兰觑了眼丈夫享受的模样,酸溜溜地哼道。
“都说了,以后不许叫咱三儿,得叫老爷,明白了么?”韩三睁开双眼,气鼓鼓冲发妻喝道,“你瞧瞧你,还穿着这破烂衣服,哪儿有点老爷夫人的派头。”
“哪儿破了?”王兰低头一瞧,又道,“这可是咱们成亲的时候,你攒下了许久的银子,才给咱买来新衣裳。”
“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韩三有些心虚。
“再过去,咱也不能忘本不是?”王兰眉头紧锁,细细回忆起二人此前的时光来,“咱还是喜欢以前那条胡同,虽然人住得杂,但好歹有人味。”
“不像这儿,咱住得心里不踏实。”
韩三挥手让侍女下去,然后侧过脑袋,盯着面色蜡黄的发妻问:“成天臭气哄哄的,那就是你说的人味?”
“那也比这儿强。”
“你个蠢婆娘,一辈子的劳碌命。”韩三骂骂咧咧一句,催促道,“行了,赶快去给咱烙两个大饼,再煮上两碗小米粥,咱饿了。”
“哎。”
王兰点头应下,起身要走,一道戏谑的声音把她打断:“再给咱也烙一个大饼,正好尝尝你家婆姨的手艺。”
韩三往大厅门口一看,猛然从椅子上滚落下来:“公子,您怎么来了,您若是有什么事儿,直接派人来知会一声就是。”
“知会什么。”
张允修摇摇头,迈步往里走,顺势坐在左侧的靠椅上。
韩三还想请张允修去主位坐定,张允修示意他坐下,韩三屁股挨着板凳,随时准备起身。
“当家的,这是?”王兰还是第一次见丈夫这模样,指着张允修好奇问道。
“女人家打听这作甚,还不快去给公子和咱烙饼去。”韩三不耐烦地一挥手,斥道。
“哦哦,好好。”
王兰冲二人一笑,提步就走。
“你威风啊,韩三哥?”
张允修嘿嘿一笑,忍不住揶揄道。
韩三一听这话,膝盖一软,扑通一声从椅子上滚落下来,嘴上止不住求饶道:“公子.公子,这是折煞小的了。”
“行了,咱也懒得管你这些破事。”张允修摆摆手,又道,“李二狗你训练了也有好几个月了吧,现在训练得咋样了?”
“这小子还算个男人,身上有骨子狠劲,只要公子掐住他婆姨,他肯定不敢有二心。”韩三恭声答道。
“那就好,咱打算三月份,派遣一支船队拿着郑公公的海图,往南边去探一探。一边探,一边把舆图给记载下来。”
“公子选定了这李二狗当头儿?”
张允修点点头,站起身子踱步到墙根,望着上边的一副字画,喃昵自语道:“这是他的机会,如果他能多探几次,把路线趟清楚,咱日后少不了他的赏赐。
若是他不幸死了,那也是他的命,怪不得咱。”
“好,小的这就去准备,不知道公子打算出多少艘船?”韩三毕恭毕敬询问。
“三十艘吧,除却两艘大船,其余船只都用中型船只代替。告诉那些出海的人,如果能活着回来,把路线给探清楚喽,一人赏银三百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张允修确信,只要给的奖赏足够,这些赌徒必定会奋力一搏。
韩三侧着耳朵,恨不得把每个字都给记下。
待张允修说完,韩三抬头看向他,恭声问道:“公子可还有什么吩咐?”
“暂时没有,”
张允修说着,又坐回原位。
这当儿功夫,王兰端着热气腾腾的烙饼,酱料从外边走了进来:“来当家的,吃饭了,今儿个的酱料还是咱特地从老街坊哪儿带来的。”
“公子先请。”韩三一笑,伸手把装烙饼的盘子往张允修那边一推。
“这是你家,若是咱喧宾夺主,你家这只母虎还不把咱给生吞活剥喽?”张允修指着乌头黑脸的王兰,哈哈大笑道。
“她算啥母虎,顶多算只母猫。”韩三努努嘴,指着王兰吩咐道,“你下去休息吧,这儿有咱陪着就是。”
“哦。”
王兰恭敬应上一声,一溜烟走了。
“你娶了个好婆姨啊。”张允修撕下饼子的一角,送入嘴中细细咀嚼,任由甜甜的麦香在嘴中晕染开来。
“是哇,当初她嫁给咱的时候,她爹还不同意,是咱死皮赖脸,才把她娶到手。”韩三搔了搔脑袋,如刀削的面容上,露出憨厚笑容。
“那你不对别人温柔点?”
张允修一撇嘴,反问。
“公子你有所不知,咱这婆姨就是这样,你若是大声和他说话,摆出当家的气魄来,她反而高兴。咱若是温声细语,和她讲起礼节,她就好似喝了耗子药一般。”
韩三龇牙一笑,小声与张允修解释起来。
“有趣,有趣。”
张允修笑着摇摇头,站起身子,拍了拍韩三的肩膀,吩咐道,“你日后可得好好对你婆姨,否则咱可饶不了你。”
“小的明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