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只见贪官不见天
月挂中天,夜凉如水。
皎洁的月光如薄纱般从穹顶垂落,散落在张家小院的各个角落,泛起一阵微弱的银霜。花丛中,点点流萤时隐时现。
聒噪的蛙声与蝉鸣交织成一片。
夜很深了。
张允修趴在卧室的窗前,双手撑着两腮,静静欣赏着窗外的奏唱。
他已经许久未曾像今日这般,有闲情逸致和心境,驻足欣赏。
最近他是喜事连连。
首先是张居正的病情逐渐转好,由最初的说话断断续续,到现在能完整说话。
其次,戚继光在倭国的战事也很顺利,先是一举击溃毛利家,随后又打退丰臣秀吉的联军。
两方如今处于一种对峙状态。
不过戚继光也知晓,一口吃下倭国这并不现实。
所以他派人来与张允修商议,准备以毛利家的领地为界限,此后的九州岛归属大友家,岛津家、大明三方管辖。
丰臣秀吉不得插手。
张允修也深以为然,想也没想便决定支持戚继光的建议。
一阵凉风拂面,张允修顿感清醒。
回头看去,身后的郑喜儿披着一件奶白色睡衣,坐在桌前,借助宫灯的光亮埋头处理事务。
微风轻轻带起她的发梢,如同柳絮一般迎风起舞,为她增添几分仙气。
张允修一笑,踱步到郑喜儿身边,低头觑了眼她手中账务,凑到她肩边说道:“快睡吧,这都什么时候了。”
郑喜儿扬起脖儿冲丈夫一笑,嘟哝道:“最近的事情太多,夫君先睡吧。”
“事儿哪有办完的时候。”张允修一把合上账本。
郑喜儿急了,下意识想要伸手再翻开,张允修哪里能遂她愿。他一把勾住郑喜儿的腰肢,然后把她凌空抱起。
觉察到下坠感,郑喜儿只得双手勾住丈夫脖颈,一双玉腿紧紧盘住他的粗腰。
二人来到青纱曼帐,张允修缓缓放下郑喜儿。
盯着郑喜儿面颊,张允修见她的瓜子脸变得圆润丰满,白白胖胖的,像个小包子。
顿时忍不住心生内疚。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郑喜儿的时候。
这妮子还是个苗条的窈窕少女,现如今生过孩子之后,身材比起之前丰腴不少。
其中最为明显的,就是这一张面容。
郑喜儿觉察到丈夫目光。
她还以为是自个儿变丑,丈夫对自己无感,于是怯怯喊道:“夫君。”
“嗯?怎么了?”张允修问。
“喜儿.喜儿现在是不是成了这胖样儿,夫君不喜欢喜儿了?”郑喜儿眼角噙着泪水,鼓起勇气问出这句话来。
可是她也没法子,她又不肯让奶妈喂。
为了女儿,每日吃得便多上一些。如今事务一繁多,动得少,吃得多,这想不胖都不难。
她也明显感觉到自个儿身体的变化。
只可惜,如今却没有机会和时间去改变。
张允修闻声,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下,郑喜儿更紧张了。白皙的俏脸写满无助,一双玉腿紧绷着,止不住颤抖。
“看来我是太久没收拾你,让你成日脑子里胡思乱想。”张允修忽然把脸一板,俯身吻住郑喜儿的樱唇,她一米六三的个子,才一百二十斤左右。
不光不胖,反而丰满得恰到好处。
郑喜儿被这一撩拨,压抑的情欲也被挑起,疯狂予以回应。
一番翻云覆雨过后,郑喜儿媚眼如丝,香汗淋漓,浑身上下如同在水里滚过一道般。
张允修仰躺着身子,轻轻勾住佳人。
一呼一吸,有着说不出的畅快。
二人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弥漫空中。两人也不说话,只静静贴靠着彼此。
霎那间,这世间的一切仿佛凝固下来。
沉默半晌,郑喜儿挪动螓首,对准张允修的胸膛一吻,然后才糯糯说道:“夫君,时间过得真快啊。喜儿都快服侍你三年了。”
“我却感觉还是昨日一般。”
张允修点点头,笑着回道:“是啊,张福的女儿都要成亲了。我还记得在江陵时,这妮子还是个豆芽菜一样的小姑娘,没想到现在也出落得落落大方了。”
时间太快了。
一晃都过去四年。
他也由当初那个青涩的少年,成为别人的丈夫,别人的父亲。
一瞬间,他只觉沉甸甸的责任,压在他的双肩之上。
郑喜儿听张允修提起张福的女儿,顿时也来了兴趣。张福与她关系颇好,当初就是他安排的自己,与张允修侍寝。
后来接管生意,张福也多有帮衬。
他女儿出嫁,自个儿自然不能小气,否则还让觉得她不讲情面。
思前想后,郑喜儿闪烁着杏眸,冲张允修笑着提议道:“夫君,张福的女儿成婚,咱家也得送些东西过去吧。”
“是该送。”张允修点点头。“那我挑两间铺子给她,当做嫁妆,将来若是她夫家欺负她,她也有个着落不是?”郑喜儿谈起生意来,再度卸去怯懦,变成那位精明的郑娘子。
“铺子都是伱在管,你想送什么就送什么。”
听到这话,郑喜儿心中如同吃了蜜饯一般,她一抿嘴儿笑道:“夫君,这铺子可不是我的,若是没你的同意,我哪敢送人?”
“行了,睡觉吧,累了。”
“嗯。”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时分,二人穿戴整齐端坐在大厅。
张福一名领着高挑个儿,鸭蛋脸,姿色中上的少女走了进来。
那是张福的大女儿,张兰。
一见到主位上的张允修夫妇,张福推着女儿,催促道:“兰儿,快给公子和二夫人请安。”
“兰儿见过公子,见过少夫人。”张兰眨巴眨巴眼睛,恭敬喊道。
“好好好”郑喜儿率先起身,一把扯过张兰,摸了摸她白腻腻的下巴,又看了看她的大眼睛,忍不住笑着赞叹道,“真标致,这要是过了门儿,还不得把你夫君给迷死?”
张兰小脸红彤彤的。
另外一边的张福连连摇头,谦虚道:“也就是个乡下的毛丫头,和夫人比起来,那就是天上地下。”
郑喜儿还待说话,这时张允修问道:“兰儿的夫君是哪儿人?”
“是襄阳人,是个书香门第。那公子今年二十四岁,是位举人,才识过人,明年还要参加春闱。小的想的是,今年先完婚,省得明年耽搁事儿。”张福耐心解释道。
这么年轻的举人?张允修心下吃惊,24岁的举人,日后的前途自是无可限量。为何要娶张福这种仆人之女呢?
那张兰虽是模样不错,但终归是中上之姿。
很快,张允修就隐约猜到什么。
这人是冲首辅家来的。
碍于张兰在这儿,张允修不好点破,只问张兰说:“那人你见过么?”
张兰摇摇头,嗫喏道:“没没见过,不过爹爹见过,想来应该是不错才对。”
郑喜儿和张福察言观色,见张允修脸色和语气都不对。
心下自知不妙,二人对视一眼,郑喜儿笑着嚷道:“来兰儿,跟我来,这马上要成婚了,我带你去挑两件像样的衣物和首饰。”
“谢谢夫人。”二人快步离开大厅。
一离开,张允修忽然冷冷一笑,阴阳怪气道:“福叔,你倒是厉害的很了,这么年轻的举人都能勾成你的女婿,咱妹子以后可是有福了。”
张福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公子,小的知错,小的知错。”
“哦,你说说,你犯了什么错?”张允修斜睨着眸子盯着张福,小呷一口茶水,然后问道。
张福挥汗如雨,连声喊道:“小的不该在外边,打着你,打着首辅的旗号招摇撞骗。那人家想要攀龙附凤,这才这才派人来求娶咱家姑娘。”
“你答应人家什么了?”张允修冷冷问。
“答应.答应他,明年明年春日让他春闱得中。”张福说话的声音都已经含糊不清了。
“什么?”张允修没听清楚。
“春闱得中。”张福又复述一遍。
这下张允修听清楚了。
他差点儿没气得背过身去,跨步上前,一脚踹翻张福,恶狠狠地骂道:“你现在胆儿是越来越大了,连这等掉脑袋的事情,也敢随意答应别人?”
“你当那会试是你家开的啊?!”
张福艰难地爬起,口中连呼“知罪”。
他心里也委屈啊,当初您科举的时候,那不是一路通畅么。
再说,他三年前21岁就和张允修一道中了举人,才学肯定不凡。
他只肖打声招呼,这里边的风险和干系不大的。
看着张福老泪纵横,额头上磕起血印,张允修也心生恻隐。
但为了张福为好,他只能板着脸骂道:“张福,这婚你自个儿怎么接的,怎么给我退了。”
“然后下去自个儿领六十板子,我再罚你一月不许出门。”
张福心中一阵懊悔,却也只能咬牙咽下苦果:“张福遵命。”
“下去吧。”
“是。”
张福失魂落魄地往大厅外奔去。
这时韩三手中拿着一副纸轴,兴冲冲走了进来。二人在门口见着,韩三见张福一脸狼狈,心下不免一惊。
“怎么了?”
张福摇摇头,自顾自往前走。
韩三吞咽一口唾沫,迈步往里走。
见到张允修,照例行上一礼,韩三递上卷轴:“公子,这是那宋明送与公子的。”
张允修起身接过,展开一看。
“漫道小民度日艰,
只因当官都姓贪。
而今君看长安道,只见贪官不见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