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孔家
张允修看着卷轴的诗词,脸色阴沉,眸子忽明忽暗。
一旁的韩三并不知晓其中内容,但从张允修的表情来看,这玩意应该不合公子心意。
他心中叫苦不迭。
早知应该先展开看一看,到底是哪位名家的作品。
“去,把宋明给我叫来。”沉默数秒,张允修合上卷轴,退回主位坐定。
韩三领诺而走,不一时就带着一名白面书生打扮的男子走入。张允修一扫,心下暗暗啧舌:还以为真是个大侠客,没想到竟是位白面书生。
“宋明见过张司丞。”宋明率先抱拳行上一礼。
“你就是那位山东及时雨?”张允修笑着问。
“及时雨不敢当,只是在下心善,见不得人落难,故出手慷慨了些罢了。”宋明说话时极为谦虚,但骨子里却透着浓浓的傲气。
“不像。”
“不像什么?”
“你不像位江湖人大侠,倒像是个落第的秀才。”张允修笑着揶揄道。
宋明跟着一笑,他低头扫了眼自身装扮,然后反问:“那张司丞觉得,咱应该是个什么样?”
“我以为大侠怎么也得生得五大三粗,面庞黝黑,一脸络腮胡。今日你这一身打扮,若是放到街上,我倒是认不出来。”
宋明轻捋下巴处的长须,大笑出声。
一旁的韩三见他张狂,忍不住喝道:“笑什么,有什么事儿赶快和公子禀报,省得咱还来跑第二趟。”
“不急。”张允修挥手打断韩三,然后抓起左手边的画轴一扬,问宋明说,“伱来见我,不会就是想说这里边的东西吧?”
“是。”宋明点头认下。
“这是你写的?”张允修又问。
“不是。”
宋明摇摇头。
“那是谁写的?”
“天下百姓。”
二人指着这一幅画轴拉扯,什么你写的、我写的。一旁的韩三不知二人说些什么,急得直抓耳挠腮,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天下百姓?”张允修低喃一声,两眼忽然射出一抹寒光,冲宋明冷笑道,“坐吧,我倒要看看,你这天下百姓到底是何许人!”
宋明一拱手,顺势坐在他的左侧,然后细细道来四月前发生的一桩旧事。
要说山东谁最富庶,当属位于曲阜的孔子后人,衍圣公。历朝历代,对于孔子的后人那都是优待尤甚,位封公爵,不光朝廷的供养。
还享受天下读书人仰慕。
衍圣公传至这一代,已经是第六十四代,唤做孔尚贤。
自打孔子被列为“大成至圣贤师”入文庙供奉后,孔家在曲阜这地方,已经扎根超过千年时间。
他们不光拥有大量的佃户以及海量的土地。
还能免除土地征收的税收。
于是便有不少附近的百姓,选择把土地寄托在孔家名下,自个儿再给孔家交钱就是。
如此方法,朝廷想管也管不了。
四月前,宋明经过曲阜。看见一队数百人的百姓,正歪歪斜斜地跪倒在县衙门口。他们个个衣着普通,眼含热泪,对准那县衙又跪又拜。
门口的官差见到,不光不理会,还抄起水火棍来打。
可怜这些百姓,都是手无寸铁的庄稼人,哪里敢跟官差动手?不一会儿功夫,前来请命的百姓便被打得哀嚎连连,抱头鼠窜。
一旁的宋明看得火浇心头,怒气冲冲逮着一名遍体鳞伤的老汉问:“老丈,你们有何冤情?为何官府不但不管,反倒是把你一通毒打?”
老汉一脸委屈,索性把事情一股脑说了出来。
他原先是这曲阜的一庄户,因为顾忌朝廷赋税太重,就把土地寄存到孔家。一直以来他不光给孔家上交银钱,还得帮孔家种地。
不过相比较与朝廷的税收,这点委屈不算什么。
只是最近这孔家翻脸不认人,硬说自个儿的土地,是他们的。
他家三代人,幸辛苦苦干活,这才弄了这么十来亩土地,人家一句话就夺了过去。
这换做谁能答应?于是,他便邀着同样有此遭遇庄户,前来县衙请命。
只可惜他们还是小瞧了孔家的无耻。
曲阜县令也是孔家族人,不光不见他们冤情,还反告他们偷奸耍滑,要把他们判去充军。
宋明听完,涨红面颊,心中怒火已是煮得熟一头牛。
他咬牙切齿,忍不住骂道:“想当年孔子周游列国,惶惶如丧家之犬,没想到他的子孙后代,饱受天恩尚不知足,竟还想着对百姓敲骨吸髓。”
“老丈,你的事儿咱接下了!”
老汉一脸感激,忽又担心道:“大老爷,咱看你穿着应该是不凡。可你再厉害,能厉害得过孔家么?就是皇上,那都得给孔家面子。”
“这你就不必多管,咱既然说了要管,就管定了!”
见他如此,老汉自知是遇上好人,于是又哭又拜。宋明赶忙扶起老汉,叮嘱他两声,然后怒气冲冲地离开,星夜奔京城来了。
他深知,能管这事儿的只有首辅。
如今首辅病重,他就退而求其次,找上首辅的公子。
张允修听完,热血直冲天灵盖,怒满胸腔。
他一跺脚,咬牙骂道:“好个孔家,这就是天下读书人表率么?明面上满嘴仁义道德,实则一肚子男盗女娼!”
韩三并未有张允修那么生气。
底层出身的他,对这种事情早已见怪不怪。这世上有冤情,不合理的地方多了去了,难不成他看见了就得去管么?若是真这样,他还不得被人恨死。
低头沉吟片刻,韩三一脸谨慎,小心提醒道:“公子,我看这事儿其中有些蹊跷。”
“什么蹊跷?”张允修冷声问。
韩三被张允修的冷漠刺得嘴角一抽,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这些小民抗拒朝廷大法,私自把土地寄存到别人名下,现今有此一劫,那也怨不得别人。”
“你说他们活该?”张允修质问道。
韩三勾着脑袋没有说话。
一旁沉默的宋明,这时忽然插话道:“张司丞,这吞并土地只是孔家罪责中的一条。他家犯下的律法,罄竹难书,以前也有人想着告状。”
“只可惜最终不了了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