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卫驰早料到会是这种结果,抬起眼皮睨一眼母子三人,才应了一声,匆匆地,连菜带桌,一并摆上凤榻。
在苏阡雪与孩子发怔那刻,卫驰退开一步,弯着腰,恭敬道:“龙夫人,恩泽兄妹慢用……”
苏阡雪惊愕在瞪大眼,但她并未因此感激步奕宸的‘多此一举’。
而未回神,又听到那慵懒的声音陆续飘来,“卫驰,再帮朕,将那口战利品无双琴拿来!”
无双琴?步奕宸玩什么把戏?
据说,无双琴是天下第一好琴,并且盛传名字由来有历史。在几百年前,有一位名叫无双的男子,是玉欣帝最终爱的乐师,每经他手中的古琴弹出来的曲乐,全是天籁之音,人间不能几回闻。
做乐师不长的时间,无双因长得过份俊逸出尘,偏巧被玉欣帝的宠妃看上。无双忠于玉欣帝,冷漠拒绝宠妃的献身,却也因此得罪了玉欣帝的宠妃。
欲求不满的女人是最为可怕的,无双被宠妃陷害,含冤而死。当时无双被赐了毒酒,身子趴在琴弦上,唇角溢出的血滴在琴弦上。
这事并未完,无双头七那夜,曾有认识无双并且又是打更的一个男子,在二更时分,打更刚好经过玉欣帝曾赐无双的府阺,岂知刚经过,就听到幽幽琴声,而所弹的曲目正是这打更男子听过无数次的。打更男子仗着自己胆大,闯入了这荒废且阴气森森的宅院。
怎知,来到无双常坐的庭院,因为内心有鬼,自然看见了无双的冤魂。
打更的男子眼睛一闭晕了,第二天醒来便疯了,口里还嚷嚷着‘有鬼,无双变成鬼了,他索命来了……’
这事一传十,十传百,最后传到玉欣帝耳里。其实在玉欣帝处死无双那刻,他就后悔了,可他不得不处死无双,因为帝王头上只许戴冠冕,不许戴绿帽。
听到无双成了冤魂,玉欣帝私下为无双翻案。最后,玉欣帝调查出真相,无双确实是被自己的枕边人陷害的。深感内疚,可死者已去,为了表示自己的内疚,玉欣帝命人将宠妃处死,之后又命人将古琴和无双一并厚葬。
时光荏苒,过去一个甲子年,一场战乱,百姓饥荒,被逼走投无路的穷苦人,盗了无双的坟墓。
从此,无双的古琴又现世了,还冠了一个响亮的名字,无双琴。
说来奇怪,无双琴展转换了无数个主人,却没有一人能驱使无双琴,一些人弹不出声音,还有些人能弹出来,也是断断续续一两个音节,根本不能成为曲,更遑论神曲。
如今,苏阡雪实在不明白,步奕宸到底想做什么?
他要弹琴?可笑,一个只会打战、又会虐妻、无耻的暴君弹琴,就如同四不像!玷污了一口好琴。
迷惑偷偷瞥一眼时,却见步奕宸玩真的,卫驰小心翼翼地捧来一个雕工精美又闪着幽灵气息年代已久的古琴盒,谨慎地放在刚刚空出来的方桌上。
“这口琴经历了几百年,却无人能驱使,朕虽未曾弹过,但今日誓必创出奇迹。”步奕宸在说这话时,脸色无比凝重,盯着古琴盒时,黑眸闪动异样的神采。
对于这狂妄的话,苏阡雪又嗤笑了一声。
跳梁小丑,她倒要看看他的脸皮有多厚,有多无耻。
然而,她并没有暗笑多久,须臾,却见她的美眸渐渐瞪大,眸中情绪千变万化。
古琴的美妙在于,其无尽藏,迂回曲折,疏而实密,抑扬起伏,那种境界的落实则为一种绝去尘嚣、遗世独立的希夷境界,一如深山邃谷,山静秋鸣,松风远拂,石涧流寒。
这暴君不仅真的能驾驭无双琴,还弹奏了一曲她最不希望想起的曲乐。
那首,她与暴君新婚翌日进宫,在太后与太妃面前弹奏的曲子,也是她与慕容夕冉比试时弹的。
琴弦才拔动,惊人的琴音侵入耳里,苏阡雪便有一种血液充上脑门的感觉。
“这首曲子,朕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叫做‘十面埋伏’,这曲名应该没有玷污她的初衷。”步奕宸又语出惊人道,而他的黑眸已经锁定她的脸,变得高深莫测,仿佛要将她看穿。
苏阡雪终于明白这暴君的用心,他是在试探她,听到自己创作的曲子时会有何反应,好因此证实她是谁。
卑鄙!可她不得不承认,他取的曲名,和她六年前想的,居然一模一样。
既然,步奕宸费尽心思只是想试探她的反应了,那好,她如他愿。
为两个孩子脱好靴子,在那惊为神曲的震憾下,她淡定从容地在烫金水盆里,洗干净手,而后拿起玉筷,轮次递给两个孩子。
“恩恩,泽泽,吃罢,娘陪着你们吃!”她如在自己家,聊家常的语气。
两个孩子听到有得吃了,暗下一喜,一手接过玉筷,狼吞虎咽,对于有人在旁弹琴调解气氛,他们更是乐于接受。
苏阡雪自己,则面色如常,似乎丝毫不受那琴声的影响,端庄得体,细吞慢咽。
正弹着琴的步奕宸莫名其妙地嘴角扬起弧度,不时地转首望着那视若无睹的母子三人,心情变得越发愉悦,似乎逗她上瘾,语出惊人道:“卫驰,这首曲子,是朕还是宣王时曾听过的,那时弹奏此曲的人,曾是朕非常痛恨的王妃,苏阡雪……”
卫驰迷惑一怔,苏阡雪到嘴边的玉筷一抖。
卫驰不知如何应答,因为他知道,这些话,是主子刻意说给母子三人听的。愣了好半响,他唯有僵笑,“此曲唯有天上有,人间哪有几回闻……”
琴声突然进入高亢,步奕宸脸色变了,如淬了寒冰,说道:“朕生平最痛恨的便是受人摆布,尤其还是景瑞安插监视朕的棋子,景瑞与苏白凝以为赐天下第一美人给朕,朕便糊涂陷入美人计?他们怎也没料到,如意算盘也会有打错时候!”
苏阡雪不想听见这些话,偏偏无法做到充耳不闻。
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她的双眸渐渐有火苗在跳跃。
步奕宸继续说道:“朕还年幼时,便与景瑞结下梁子!在朕十岁时,先皇病重,曾找众臣商讨,有意改立太子,将皇位传给朕,苏白凝那死老太婆仗着自己是皇后,对众官威逼利诱,再加苏鹫一品丞相蛊惑先皇,说朕身上缺了金龙之气。本来属于朕的一切,就因为苏鹫一句话,轻易夺去!这个恨岂能忘记?”
苏阡雪心惊不已,这些事她一点不知情,爹爹不曾和她说过。
惊人之语再次从步奕宸牙缝逼出来,“最可恨的是,景瑞那昏君坐上龙椅,还要想方设法要朕死,朕一直忍辱,整整忍了十年。在朕刚好二十生辰那日,卓尔犯境,他竟听命苏白凝,给朕只派五千兵马,让朕上阵迎敌,决战卓尔的十万铁骑。朕去了!最后与二千老弱残兵被困绝境,三天三夜滴水未进。可是他想要朕死,朕偏偏不想死!朕只身带着二千残兵,趁夜杀出重围,可是到最后,浴血活着回来的,只有朕一人!那是朕第一次带兵打战,毫无经验,景瑞无疑是将我送去给卓尔人肉!自那以后,我痛恨景瑞与苏白凝那死老太婆,更痛恨朝中的所有文武百官,尤其是苏鹫!”
苏鹫二字,他咬得特别重,看见苏阡雪的时候,眸光猝地变得异常犀利。
“那之后呢?”卫驰仔细地听着,忍不住问。
“后来?”步奕宸突地嗤笑,“后来?苏鹫年老糊涂,将他的掌上明珠亲自送给了朕!”
“再后来呢?”卫驰又问。
而这些后来,正是苏阡雪最痛苦也最绝望的时光,她倒要听听这暴君接下来会如何应?
步奕宸忽地大笑三声,好似恶魔,高深莫测:“后来?她惨了,她千不该万不该是苏鹫的女儿,最重要不该占了正王妃的位置!知道正王妃代表何意义?即是他日朕当上帝王,而她便是皇后!这等好事岂轮到她?更遑论,冉儿还是朕最喜欢的一个女子。在这个世上,朕只有母后一个亲人,母后不仅给朕生命,还是她教会朕活着的意义。母后被暗杀那次是冉儿挺身相救,冉儿救了朕最敬爱的母后,朕的宠爱与皇后位置自然要全部留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