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很快过去了，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队伍才停止了前进，扎蓬帐过夜。十几人各吃了一天的口粮之后，都回蓬帐里睡觉，只留两名年轻人燃起篝火守夜，龙璃与苏阡雪躺在一个窄小的蓬帐里，彼此感觉着对方，听着对方的呼吸。

与龙璃背挨着背躺在一起，苏阡雪心跳都快停止了。在夙月国相处的六年，她从来没有和他睡在一起，即便那一夜，短短的两个时辰也没有过。

“睡吧，明日还要赶路……”龙璃的后背如长了眼睛，居然知道她闭不上眼。

苏阡雪屏住呼吸，细声问： “璃，我想听一句实话，你能老实告诉我么？”

“你问吧！”龙璃苦涩一笑：“人到了茫然危险的时刻，总害怕自己不说，到时死不瞑目……”

苏阡雪身子一紧，翻了一个身，躺平瞪着他的背，“你真的一点也不爱我么？”

龙璃忽地沉默了，如似不准备回答这个问题。

眼眶一热，苏阡雪丧气说：“我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

黑暗中的龙璃嘴张了张，可最后，他依旧没有出声，而是拉了下身上的薄被，暗示话题在此为止，他要睡了。

苏阡雪，因此一夜失眠，暗自舔内心的伤口。

沙漠的夜很短，天亮来得特别快，相同的，白天的日子也显得那么长。

第二日，天一亮，驼队再次上路，依然那么平静。

然而突变，自然都由那场莫名其妙的大风暴所造成的。一点迹象也没有，事先真的一点迹象也没有，等到众人发现不对劲的时刻，已经迟了。

到了午时，筋疲力尽的从人，停下来歇息吃干粮，全队十个人，个个都正欢呼，然后，小口吃着干粮的苏阡雪忽然大叫了一声：“啊！那是什么？你们快看！”

声音落下，众人双眸一瞪，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这一看不要紧，一看之后全都大叫了一声，包括刀剑架在脖上依然闻风不动的龙璃也惊呼了一声。

人人都看到了，成千上万，灰褐色的沙漠鼠，翻翻滚滚，潮水一样，向前涌过来。

那是灾变的景象龙璃虽然没有经历过，可是却听族长在未进沙漠前一夜说起过，在沙漠上，一有异常的现象，全是灾变，都要立刻防御。

所以，他立即一耸身，第一直觉得就是一拽苏阡雪。适时，那族长大声叫道：“躲难！”

生活在沙漠里的人，遇到突发情况，都知道如何应变，那就是让骆驼及时围成一个圈伏下，而后所有人也伏在中间。

如此的话，一般的风暴都能躲避过去。

可是，这一次的风暴并非是一般的，这种风暴，在场的所有人一生中都没有见到过。

尤其南方的龙璃与苏阡雪，更是没有见过，眼前的形势根本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机会，那族长的声音刚落下，一个恐怖怪异的景象出现了。

“天啊……”苏阡雪被龙璃拽入怀里，来不及感动或者心跳，她早已全身石化，她不愿相信自己的眼睛。

生平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象，那叠成一个大圆球的东西，居然全是老鼠，老鼠球像滚雪球般，向前滚来，那个大圆球，足有一丈高。

可见，那是多少只老鼠啊！成千上万啊，她不由自主地尖叫了一声。

任谁，突然一下看见成千上万的老鼠都会尖叫的，尤其是女人。

这个时候，苏阡雪忘记了打寒颤，因为惊呆了，身子都不受控制了。她只知道张开嘴，嘶喊，喧泄内心的恐惧。十指更是牢牢捉住龙璃，害怕自己一个没有捉牢，就因此消失了。

然而，她没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因为忽然刮起的狂风的呼啸声，已经将她的声音生生掩盖了。

狂风来得莫名其妙，猝不及防，从昨日进入沙漠开始，一点起风的迹象都没有，如果说有的话，那就是在此之前，沙漠太过宁静，昨日的太阳也太过妖野。

再有的话，就像地震前的震感一般，动物总比人的感觉强烈，这堆老鼠就是狂风起来的征兆。但是，就算人感觉了出来，早知道和晚知道的结果都一样，避免不了。

纵然苏阡雪有预知的本事，却怎么也算不到沙漠的危险，她也要面临这可怕的一幕。

这时，她发现自己的生命多么的幼小，就算不是别人要她的命，天灾人祸也更是猛烈，或者人到死前，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而一旦有危险，又不能怨天。

风暴来得又凶又猛，那不像风，而像一条通天的黑洞，天上破了一个洞，那黑洞能吞噬一切似的，只要它经过的地方，所有东西都被吸起。

那一团的老鼠，就是这样的景象，老鼠随着黑洞的席卷，飞快地向前滚动，而在外层里的老鼠，全都在滚动之中向天上飞了起来，飞上半空，发出凄厉吓人的尖叫声。

那声音叫人听了都不免遍体生寒。老鼠都卷上天呢，可见，这风暴的有多么的可怕，威力有多大。

那么人呢？一旦风暴卷至上天，人的下场会如何？

“快伏下！”

龙璃的双手也在隐隐发抖，从来面不改色的他，居然发抖了。

他与苏阡雪想的一样，也同时想到这一点。他大叫了一声，同时间一拉一推苏阡雪，慌张伏下。还有几个反应比较快捷的年轻人也同一时间一声尖叫，然后在几个弹指间纷纷伏在其中四匹骆驼的中间。

还是老族长见多识广，处事稳重一些。

老族长在暴风席卷那刻起，他第一反应并没有像别人一样那么好奇去看滚动的老鼠球，也没有去看那一生中都没有见过的景象，而是争取了极短的时间营救，令得四匹骆驼，及时伏了下来。

因为那个时候，他很清楚，在沙漠里，出现任何异象，就代表，巨大的灾祸即将降临。稍为犹豫一下，就会身客沙漠，死了恐怕连尸骨也寻找不到。

那些老鼠不会真长翅膀飞上天去，而是那个黑洞来之前的威力席卷起来的。所以，他一个动作，居然救下自己，还意外救了六条命。

他会让骆驼伏下围成一个圈，也是因为心里想的和老鼠们想的一样，在风暴里，只要围成一团，形成风暴的模式，就可以险中求生。不至于单一一人，被风暴卷上天，不知飞哪去。

至少，就算遇难了，几人一起，还能互救对方。

龙璃是后来明白这一点的，然而事后，他茫然地问自己，如果他早一天出发，或是迟一天出发，再或者不要走入沙漠，不要再继续那所谓的复国，是不是就可以不用遇见这样的风暴了？

当然，后来再想这些问题是后来的事了，当时，所有人连想的时间都没有，真的没有，一切都来得太快了，只是几个眨眼间，所有的一切都变了一个样。

那一群飞在天上的大得出奇的沙漠鼠，在它们的尖叫声之后，后面还传来轰隆隆如吞噬村庄的潮水般的轰声。听着这些声音，人就如置身在一个火炉的火膛之中，听着人在燃烧一样。等到人人都转过身来时，大风暴已经来了。

如仅是暴风，或许还不那么可怕，只要牢牢抱住一个牢固的树杆什么的或者就不至于被吹走，可怕的是，大风暴还是发生在沙漠上，这里没有森林，没有可以固定的地方。

风暴可以将沙粒都带了起来，而且又给予每一颗沙粒以强大的力量。沙粒们一旦凝聚，就会变成一座无穷无尽、巨大无比的黄色的山，带着震耳欲聋的声响，就这样向人压了过来。这时，人就会生生活埋。

四匹骆驼，在事前一剎那伏了下来，连龙璃与苏阡雪在内，约有七个人，在这四匹骆驼旁边的，自然而然，飞扑向下，有的抱住了骆驼的腿，有的拉住了骆驼的尾，有的揽住了骆驼的头。只要是在四匹骆驼的附近的，都像方才的老鼠团一样，形成了一个整体。

龙璃在抱住骆驼的同时，一只铁臂很自然地紧紧搂着苏阡雪的腰，然后尽量用自己的身子紧紧护着身下的她。

在那一刻，他没有去想什么，他只知道，苏阡雪不能死，她一死不仅一尸两命，最主要，一旦她死了，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怎样，茫然的时候，人同时也是害怕的。总结起来，他害怕苏阡雪有事，他宁愿用命保着她也不希望她出事便对了。

老族长，四个年轻人，龙璃与苏阡雪都伏下了。

而其它六个年轻人，就没有这样的幸运，沙暴以雷霆万钧之势压过来的时候，他们虽想到自救的办法，可是他们还是迟了一步，如果他们不那么好奇的话，也许最后不至于也像老鼠般飞上天去，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