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没多久就回到了未央宫,记着,是回到,不是来到。因为步奕宸自中毒后,便一直住在未央宫里了。
苏阡雪睡在隔壁孩子的房里,自然而然,此时步奕宸是来到隔壁房外。
今夜,是倪彩衣与萧瑛守夜,二人看见步奕宸,张了张嘴,不知道要不要拦阻,也不知道要不要对里面的人通报一声。
最后是步奕宸给了她们命令,命令就是不许二人出声。
他自己小声地推开门,然后行步无声走入进去。
房里,燃着一只幽暗的烛火,隔着纱帘,他才能看到床榻上侧卧的身子,还清晰听到母子三人的对话。
“娘,他真会死么?”龙泽迷惑问。这个他,是他还是她,步奕宸开始听不明白。
苏阡雪若有所思的声音随后响起:“你们希望他死么?”
龙恩与龙泽想了好一阵,龙恩幼稚问道:“娘恨不恨他呢?如果娘恨他,我们就也跟着恨,娘如果不恨了,我们就不希望他死。”
“这个……”苏阡雪犹豫了,好半晌,话不对题说:“娘很累。”
正当步奕宸迷惑不已时,又听她补充说道:“娘现在连恨的力气都没有了,这一辈子,娘活得比死还难受,要不是为了你们,娘恐怕早去死了。”
闻言,步奕宸呆如木鸡,僵着不会动了。
“娘……”两个小家伙声音开始哽咽。
“恩恩,泽泽,娘此生只想你们安然长大,其他的不敢奢求了,你们要争气,好好活,替娘亲活下去。”
“娘,替你活是什么意思?”龙恩不解。
“……”苏阡雪的答案,模凌两可,话中有话,“没有其他意思,就是好好活下去,你们开心,娘就心满意足……”
步奕宸也听不明苏阡雪那番话是何意思,何以要兄妹二人替她活下去,难不成不想活了?如此一设想,步奕宸脸色骤变,相当的难看。他想活下去,可偏偏没有解药,而有的人,明明能活得很好,却不想活了,真不知这女人心里怎么想的。
“咳咳!”他刻意清了清喉,打断了母子三人的聊天。
闻声,母子三人倏地坐起身,当见帘外的明黄,苏阡雪连忙给自己加了件衣裳,叮嘱两个孩子:“你们继续睡,娘出去一下。”
兄妹二人应承了一声,苏阡雪才放心地穿好衣裳,走了出去。
“皇上,到外面去谈吧。”苏阡雪似乎看穿了步奕宸,直直越过他,然后拉开殿门走出外面。
步奕宸只当她不愿让孩子听到大人谈话而已,于是,对两个孩子慈笑了一下,便跟上了前面的身影。
苏阡雪在院内的梅棠花树下停了下来。而后,她仰着头,若有所思望着天上的毛月亮,像在观天象,又像在想着心事。
步奕宸望着她的背景,好半天移不开视线。这个背影,相当熟悉,他好像在哪里见过。对了,几个月前,他在龙璃的药铺里看见过,那画中的女人居然是苏阡雪。难怪当时他看见画中的仕女,会有一种熟悉感。原来,龙璃心里一直装着苏阡雪。
“皇上有话就直问吧,但如果是问臣妾有没有下毒,臣妾的回答还是没有。”苏阡雪用一个背影对着他,语气坚定。
步奕宸自然相信她没对自己下毒,‘嗯’了一声,视线很自觉睨了一眼不远处的一脸焦急的宁姝。
“朕是告诉你,左皇后被母后处死了……”说这话时,他原本想走到她正对面去了,但不知为何,他又觉得这么一前一后站着,也挺好的。他虽想看她这时是何表情,但又害怕失望。
不过,他还是看见了,苏阡雪在听到他说这话时,全身莫名一紧,纤纤细指也动了一下。
这种情况,如果不是激动,那就是震惊。
“哦……”苏阡雪僵硬地应了一声,后四两拔千金,“其实臣妾早算到了,在皇上找臣妾之前,即是二更的时候,臣妾看见了一颗星星殒落,就知道,有人死了。”
步奕宸不知如何接话了,他始终没有在苏阡雪身上看出个端睨。按奈不住,他两步走到苏阡雪的身前。不知是惨白的月光照射下,还是其他,苏阡雪的一张脸白得可怕,而当意识到他的窥视,她近乎有些狼狈地别开脸。
卫驰与凌云果真没有说错,苏阡雪的骨子里永远都是善良的,而今解决了慕容夕冉,其实她的内心一点也不好受。
“陪朕到御花园走走?”瞪着她苍白的唇瓣,他突然邀请道。
“这……”苏阡雪一脸犹豫,显然猜不透他到底想做什么。
“放心,朕不会对你怎样,朕只是想有个人陪陪……”他的声音变得低沉。
“嗯。”苏阡雪低下了眼睑,随后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原本,她以为到了御花园,步奕宸又会问她施咒一事,岂知,步奕宸不但没有问,还一直闭口不说话。于是乎,她与他就相差两步的距离,一前一后在园中‘散步’,顾名思义是陪他。二人一直走,一句话也没有说,一直从三更走到四更。
绕了一圈御花园,倒回了原地,步奕宸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他叹息说:“回去吧。”
“好……”
一句话,苏阡雪又莫名其妙跟着他回未央宫,然后莫名其妙各自回房,这似乎是毫无意义的相处,但又像夹着暧 昧在里边。
自从与步奕宸在御花园独处一阵之后,步奕宸再也没有问下毒与施咒的事,反而,他一直和孩子们玩闹在一块,一如真的坦然接受自己将死的事实。
他的毒发越来越频繁,而每次毒发时间越来越长,昨日那一次,甚至吐血了。
事到如今,苏阡雪觉得要与景瑞摊牌了,于是,她私下招景瑞进宫,说是变术,逗步奕宸开心。
开始,景瑞当真卖力地演着,步奕宸也认真的看着,直到,步奕宸身子越来越孱弱,犯困要躺下,她才见机亲自带景瑞出宫。
一个皇后,带一个草民出宫,太过惹人注目,苏阡雪当然是明白的,可她对步奕宸说,她想托‘权冽’透过江湖的关系,为她寻找父母亲,步奕宸自然答应,不过看着她时,眸光别有深意,似乎半信半疑。
苏阡雪一直送,一直送到城门处的大广场上,确定任是凌云躲在一角也听不到谈话,才敢正面与景瑞摊牌。
“好了,我也不绕圈子了,放了我的家人!”苏阡雪一针见血了说。
“这是你对表哥的语气么?”景瑞一脸邪气,讥笑:“人还没有死呢!他只要一死,你的家人自然和你见面,不仅如此,届时我还会给你们加官封爵。”
苏阡雪双眸一瞪,燃起火苗,恼怒斥道:“少来这套!当初你的要求是只管下毒,你这是要反悔么?”
她早料到这男人不会这么容易守信用的,所以,她才不敢冒然对步奕宸下毒,这样,到了危险时刻还有反击的机会,可是宁姝终是坏了她的事。只怕想救家人,将要难上加难。最主要,她现在出宫不了,求龙璃又不愿帮她,这时的她,就像一只可怜的兔子,任主人戏甩。
景瑞见她动怒了,脸孔僵了下来,阴着脸说:“放了你的家人,我又怎么敢保证,你会不会对他抖明一切,在背后反捅我一刀,让你儿子当皇帝呢!”
苏阡雪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冷冷说:“要不这样,你将我爹娘放了,我做你的人质!”
“这怎么行?你一旦失踪,他照样怀疑。”景瑞摇首。
“我是说,将我爹娘放了,我甘愿服毒,只要受了你的牵制,你还怕我不奉命行事?”苏阡雪冷嗤了一声,“我的命对你复国更大帮助,你应该明白的!”
闻言,景瑞明显一僵,好半晌,才邪笑答应了:“这么说也对,好!这个要求我答应你!”
说完,只见景瑞广袖一挥,手中就多了一支发钗,递给苏阡雪,笑着说,“只要用发钗划破皮肤,便能中毒,做给我看!”
“我怎么知道,一旦此时我划伤自己,你会不会变本加厉要挟我?我要先见到家人!”苏阡雪当然不笨,甚至双眸过份明亮。
“这……”景瑞犹豫了,眯着眼说:“行!不过见人的地方和时间,需由我来决定!”
苏阡雪明亮的眼,渐渐闪过冰冷,她原本早有一策,不仅能救家人还能将景瑞制伏,可没想到,这男人一点也不笨。脑袋快速运转,她也答应了,“好!就这么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