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刻，她没听错的话，他竟叫她去争夺后位？为龙泽争皇位？

一咬唇，她忍着撕心裂肺的痛说道：“你要休我可以，要离开我们母子三人，他日独自一人飞黄腾达也可以，但在离合书未签前刻，我希望你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龙璃转身，对上她出奇犀利的眸子。

“你对我，一点爱也没有么？”她想听他一句真话，一句决定她未来命运的话。

龙璃全身紧绷，黑眸眯了起来，不答反问：“如果我回答，从来没有爱过呢？”

苏阡雪原本就苍白的脸，这时更是白得惊人。

二人，对视许久，忽地，她放声大笑，笑声很是绝望：“好，很好，我知道了。是啊，我一个被男人践踏过的破鞋，还有什么资格妄想求得另一男人对我真心？是我作 贱自己！是我下 贱。”

龙璃的脸终于变了颜色，拳头不自觉握起。

瞪着他青筋暴现的手，她的笑渐渐敛起，心死的滋味只有她自己明了。

“以后，我不会让孩子缠着你，我一定会好好管教他们，在这座皇宫里，绝不做丢你这太医院使脸面的事，你安心地当你的官罢。”为了保住最后一点尊严，她自己挥剑斩情丝，赌气似地抢白，却不知她的话带给龙璃怎样的震憾。

离合书与休书的差别，离合女方还保有尊严，还可以下嫁他人。而被休，女人一辈子算是完了，将来不可能有男人敢娶。

这就是龙璃与步奕宸不同之处，至少龙璃的离合书好听多了。

苏阡雪下了床榻，来到八仙桌前，摊开纸卷，一共一式二份。

泪水在眼眶打着转，她紧紧盯着其中一张纸上面的字发怔。

上面写着：“愿夫人相离之后，重梳蝉鬓，美扫娥眉，巧呈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晶莹的泪滴忍耐不住，直往下掉，滴在离合书上。

巧呈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这辈子她还敢再嫁人么？

六年前的那幕不自觉得浮现，那些字缓慢重叠变化。六年前的休书而今仍记忆犹新，每一字都烙在苏阡雪心底不敢忘记。

第一次的休书，是步奕宸递给她的，上面写着：“苏阡雪善妒，心如蛇蝎，不容其他侍妾，平日为争宠不时争风吃醋，搅得王府鸡犬不宁，怨声载道。吾皇早已严令，禁蛊术谋害他人，苏阡雪明知故犯谋害本王，罪恶滔天，实不能容。今儿起，夺其妃位，休了此妻。但念及吾皇与太后的厚望，故而赏一座养心殿，供衣食二人，直至老死！现此画押，以示公正！”

而今一对比，她怎么感觉龙璃的离合书更伤透她的心呢？

“离合书你……可以缓些日再给我。”龙璃盯着她摇摇欲坠仿佛随时要晕倒的模样，情不自禁说了句。

听着他的话，苏阡雪突然好想笑。

缓些日就可以不休她，这离合书就可以作废么？

不能，既然不能，为何不当断则断？

第一次是鲜红的朱砂，这一次是乌黑的笔墨。笔墨同样刺痛了苏阡雪的双眸，手发着抖，她择起了笔，嘴角扬起凄美的笑，挥动笔杆，在另一张纸也写了一行大气磅礴丝毫不柔弱的字体。

“愿夫君相离之后，一展雄风，创立伟业，巧娶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女。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

写完，放下笔，狠狠咬破自己的拇指，在上面按上自己的手印，然后背过身去，那背脊挺得笔直。

“我只求你最后一件事，我希望你别太伤孩子们的心，你在他们心中是神，他们是无辜的，痛苦不应该由他们来承受。”她痛，但想到孩子们，心更如刀割。

“嗯。”他闷应了一声，而后将她写的那张离合书卷起收起，离去前，他的声音异常嘶哑，回首道一句，“往后……你珍重。”

苏阡雪十指突然握拳，天知晓，此时此刻，她多想回头，然后叫他别走。可是这刻，她的理智控制了冲动，终是强笑着应道：“我会的，我一定会带着孩子好好的活下去，然后如你所愿，找一个真心对我好，真心娶我的嫁了。你不必觉得内疚，一直来是我一厢情愿，你的大恩，我会铭记于心，承诺过你的事，我也一定会兑现。第三个条件你什么时候来索要，我都会还。即便下一条件要我去死，我也会心甘情愿，因为这是我欠你的……”

“你……”她的话有着深深的怨恨，教龙璃无法移动脚步。

“你走吧，我累了……”说着，柔弱的身子，摇摇晃晃朝床榻走去。

这一次，她不想再看他伤人的背影了，一点都不愿意。

龙璃打开宫门，却见宁姝脸色苍白立在门外。

而两个孩子，则被凌云支开在一旁扎马步去了，显然，宁姝已知道了一些事，或者说已经偷听到了。

“姑爷，我听到的都是真的么？你手中的真是休书么？求你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宁姝杏眼死死瞪大，紧紧盯着龙璃手中的那张卷纸，那表情丝毫不比苏阡雪伤心绝望。

她一直敬佩的男人，居然做出伤害小姐的事？老天还有眼没？这天下的好男人真的全死光了么？

这时，她有一种如被最亲信的人从后背捅一刀背叛的感觉，很失望、很痛恨。

龙璃淡漠地回视宁姝审视的视线，不紧不慢说道：“你看到的，还有听到的，全是真的。”

“为什么！”宁姝大吼，完全不能接受，忽地冲动地捉住龙璃双袖，红了眼控诉：“为什么连你也抛弃小姐？是不是你们男人一个个得了便宜就以为可以从此践踏女人，对女人招之即来，呼之即去？早知如此，你还不如别玷污了小姐！”

她目盼夜盼二人圆房，却不知换来的却是这种结果。

她是罪魁祸首，如果当夜她阻止二人圆房，那小姐就一定不会伤得那么痛了。

“如果你觉得骂我是负心汉会好受一些那随便你，不过我很希望见到，你永远对你家小姐忠心不二。”龙璃只抛下这么一句话，就迈开步子向孩子行去，根本不愿解释的行为。

“我发誓，我永远不会学你！”宁姝只能冲着那背影骂道：“狗皇帝他没骂错，你是伪君子，我恨你！”

换作遇到这种事的人是她，一定会萌生轻生念头去死的，不然留在世上也失去了活着的意义。

轻生？这两个字就像一记重雷劈在宁姝的天灵盖。

“小姐……”猛然想起惊悚一事，她撞门而入，歇斯底里的嚷叫，“小姐……”

“轰隆……”宫门撞开了，却见苏阡雪坐在床榻上，面无表情，一动不动，视线望着不远处桌面上那张离合书发呆，如是丢了魂魄似的。

“小姐，你怎么了？别吓我……”宁姝三步就冲到床边，跪在地上，却被苏阡雪空洞的眼神吓坏了，“小姐，你可别想不开啊，呜，你看着我啊……”

闻声，苏阡雪终于有了一丝反应，她缓慢地转首。视线落在宁姝身上，但眸中却没有宁姝的影子，突然冒出一句惊人的话，“我想沐浴，能打水过来么？”

“小姐？”宁姝惊骇不已，一时反应不过来。手脚无措不知该怎么安慰那受伤的心灵，只能一个劲地点头。“小姐，你……你，我现在就去备水！你别轻生啊，等我！”

苏阡雪视线渐渐拢聚，忽又拉住宁姝的手，凄凉地说：“宁姝，往后别再缠着龙璃了，也别再用方才过份的语气对他，我们岂能忘记昔日他的救命之恩。”

“小姐……”宁姝眼睛一红，好半晌，不情不愿地颔首：“我知道了。”

是了，她怎能忘记了龙璃对小姐的大恩，即便她心里再怨，也没有资格去恨啊！没有龙璃，就没有小姐的重生。没有小姐，更没有两个孩子，龙璃不仅仅只救一条命，一共是救了三条命啊，这个债，一辈子也无法还清。

这个男人，恨不起……

龙恩与龙泽虽年少不懂事，但天生灵敏，他们终是闻到自己爹爹与娘亲二人之间关系有不寻常的味道。

尤其当他们看见宁姑姑怒火冲天，朝他们爹爹怒骂那刻，两个孩子原扎马步的举动，莫名停了下来。两双灵动紫眸盯着龙璃走近，却再也不如之前那般欣喜地唤一声‘爹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