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去管追上来的齐齐阿，而是朝着身后的远处说了声：“原地扎营，明早再继续上路。”
暗处的人如释重负，骑着骏马下去传达命令。
齐齐阿解下马脖子上的包袱，递给他，笑容格外温柔：“王爷，用一些吧。”
宋煜没有伸手去接，而是面无表情地翻身下了马。
齐齐阿的手僵硬在半空中，而宋煜已经牵着白马朝远处的山涧走去。
齐齐阿自嘲一笑，将手缩回来，同样下了马。
此时已经快要进入雨季，山涧的水涓涓而下，击打在光滑的峭壁和巨石上，发出轰隆隆的响声。
宋煜将手中的缰绳拴在旁边的一颗老槐树上，然后自树下而坐，目光幽幽凝视山谷飞溅的水流，不知在想什么。
应该是想到帝京那位福晋了吧。齐齐阿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嫁给宋煜的这些日子，她才算知道，宋煜心里有多么喜欢那位福晋。
在三妻四妾后庭佳人无数的大启，身为王爷的宋煜，能为一个女人守身如玉，可见那女人在他心里的分量。她曾想方设法让他进她的帐篷，他便冷冷地嘲她：你连她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就不要白费心思了。
连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似乎没有比这种话更让人伤心难过的了。
如果换做其他人，只怕早就委屈尴尬地上吊自尽，她齐齐阿能做到忍气吞声面不改色，全在乎秃噜耶达这些年对她的教诲。
时间长了，她反而不在意了。
她更好奇，那位被他心心念着的福晋，到底是何方神圣。这种女人，应当是如天仙一般吧，才会叫王爷念念不忘。
齐齐阿怔怔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才将枣红马拴好，取下包袱，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宋煜似乎在想着心事，并没有注意到她的靠近。
齐齐阿轻手轻脚地上前，正准备悄悄地将东西放下然后离开，蓦地听见他开口问了一句：“本王是不是很没用？”
齐齐阿一僵，四下看了看，确信他是在和自己说话，思忖了一下，才回答道：“王爷是大启的矜贵，又是战胜的将军，三军的统率。在臣妾心中，王爷是了不起的英雄！”
“英雄……”宋煜喃喃这两个字，然后放声大笑，末了目光冷冷地看向齐齐阿，冷漠地嘲道：“英雄会被形势所逼娶自己不爱的女人？英雄会连仗都没打就胜之不武？英雄……本王算什么英雄！可笑！可笑！”
齐齐阿再次被羞辱，但是她已经能够非常平静地面对。出嫁的时候秃噜耶达就告诉过她，此去帝京必然会受很多委屈，她如果连这点委屈痛苦都没办法承受，阿休国将永远没有未来！
齐齐阿收回心思，温柔而笑，甚至还上前一步，温温地开了口：“十年磨一剑，一朝试锋芒。王爷只是需要一个恰当的时候来证明自己，而且臣妾的确觉得王爷是了不起的英雄。暂且不说殷国，洛神的大军总该是王爷击溃的吧？以少胜多，且将洛神打得毫无锐气和脾气，换做是任何一个人都绝不会有王爷做得好！”
“不止是臣妾，相信大启千千万万的百姓看来，王爷都是旷古功臣！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的英雄！”
“福晋应当也是这般认为的。”
宋煜眸子阴阴看着齐齐阿，沉默良久，最终摆手：“本王想一个人静静。”
齐齐阿屈膝：“臣妾告退。”
她坐上枣红马离开的时候，看见宋煜正缓缓地将她留在旁边的包袱打开，取了其中一块大饼慢条斯理地咀嚼。
齐齐阿展露笑脸，策马离开。
……
数十辆马车缓缓驶上驿道，镶嵌了铁皮的车轱辘在宽阔的道上哒哒而过。
木婂撩起帘子，看外头一路跟随的浩荡兵卒，不禁皱眉：“这哪里是回乡探亲，分明是监视！奴婢下马车去溪边取水，他们都要派人跟着，怎么不见他们跟着辽东王府的马车！”
马车很大，除了木婂、锦绣还有被云霄强行要求跟来的云曦。
云曦这段时间有点沉闷，除了生理需要下马车，平日都窝在车上，似乎在躲什么人。
锦绣看一眼正在发呆的云曦，淡淡道：“皇上这是怕路上出现什么闪失，你嘀咕什么。”
木婂哼了两声，放下帘子，侧目瞥见云曦，不禁蹙眉：“她今儿还是没吃东西。”
说着似自言自语般嘟哝了一句：“那位四公子昨天在马车附近晃荡了许久，似乎是冲着她来的。”
她指的自然是云曦，锦绣装作没听见，躺在软垫上翻了个身，将脑袋朝着外面，似乎不想多话。
长时间的赶路，大家都有点吃不消。
木婂沉默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跟着躺下去。
只有云曦傻傻呆呆地坐着，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这是王渊今日第九次来七王府的马车，随行护卫选了一块临近溪边的空地休憩，天色渐晚，今夜已经没办法赶到下一个驿站，只能在这里扎营一晚。
他在溪边徘徊了许久，表面上看是在欣赏溪边的风景，实际上一双眼睛一直直勾勾地盯着七王府的马车。
终于，在快要开膳的时候，马车上跳下来两个人。
王渊定睛看了一眼，然后飞快地往旁边一颗巨大的古树躲闪。
其中一个人四下看了看，犹豫了一下，才跟随另一个婢女朝溪边走来。
那个婢女笑话她：“你云曦不是常言要仗剑走江湖吗，怎么，也有怕的时候？”
云曦没有说话，健壮的身子有点委屈地佝偻下去，心不在焉晃了晃手里空荡荡的水壶。
婢女不再笑话她，两人匆匆往溪边走来。
两人在溪边洗了手擦了脸，婢女还洗了一些贴身的衣物，又往水壶里灌了清水，说是要带回去给福晋擦身子。
云曦端了木盆，蔫蔫地跟在婢女身后，准备返回马车。
王渊再也忍不住，走了出来。
那婢女先看见他的，愣地停下脚步，云曦心不在焉竟是直接撞在婢女背上，婢女立刻疼得龇牙咧嘴。
然后云曦抬头，遥遥地看见王渊，立刻皱眉，脚步飞快往旁边挪。
王渊冲了上去，焦急解释：“你能不能听我说一句，就一句话！”
云曦嫌恶地瞪他一眼，怒喝：“我不想和叛徒说话，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