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他没有蛮横对她,但是一双眼睛彤红如要杀人般,声音从牙缝里一字一句地蹦出来:“你说什么?”
乌桑再次咳嗽起来,好半天才断断续续道:“我说……蛊家的人还有活……活着……着的。”
“当年王后动了恻隐之心,曾瞒着启王悄悄求乔先生。乔先生心存善念,便将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和孩子暗中保了下来。”
少年身形晃了晃,语气中多了几分急促:“他们……他们在哪里?”
“离这里五百里的一座城池,还有一些送去了别的地方,他们现在都是普通人,那些孩子全都没有接触过蛊术。”
少年的眼眶顿时就湿润了。
在很长时间他以为蛊家只有他一个人,一个人守在这阴冷的宅子里,想起年少时在这宅子的种种……现在,这个皮肤黝黑的婢女竟然告诉他,他不是一个人,还有家人……很多家人!
“以前的都忘了吧。王后让我告诉你,蛊家想要继续发展,唯有摒弃以前不该有的邪念。你若还是一味记得以前的仇恨,滥用蛊术,即便王后不出手,天下也不会容你!”
少年抿了嘴,没有说话。
乌桑知道,他心动了。
说到底,他不过是个年轻的孩子,一个需要家人温暖守护的孩子。
“如果你答应,王后会在姜武城修建一座医学院,你的家人也会被接到城中定居……当然,前提是你要根除掉蛊术中邪恶害人的部分,只用医术救人,以蛊来解决疑难杂症。”
乌桑看了他一眼,道:“我会在城里留两天,你有两天的时间考虑,想好了来找我。”
乌桑转身,就要离开。
可就在她转身的一瞬,少年的声音蓦然而至:“我答应。”
回头,少年的泪水已经滚落,对亲人的思念,对蛊家的希望让他根本没有第二条路。
“请你……尽快安排她们与我相见。”
“好,蛊七先生。”
……
乌桑从云上关回来,差事办的很好。
锦绣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当年蛊七逃离,她便猜到,蛊七一定去了云上关。
原本她是可以将他斩杀的,一旦蛊七死了,蛊家就彻底没了,邪恶的蛊术也将从历史上除名。
她到底是不忍的,特别是乔先生满脸黯然地说过,在千年以前,蛊术是最厉害的医术,它能解决体内许多的疑难杂症,可惜!可惜!
乔先生连用了两个可惜。
到现在,蛊家只剩蛊七一人,原本蛊老寄予厚望的两根苗子,一个是蛊七,一个是蛊三。
与蛊老假意合作的那段时间,锦绣试探过,蛊三的天资明显远在蛊七之上。真正继承蛊老衣钵的正是蛊三。
如此也好,蛊七虽未习得精髓,正巧也避开了苗疆蛊术最恶毒的那一部分。再加上这一年的东躲西藏,年轻的蛊七心性大不相同。
为了蛊家,他一定知道该如何取舍。如此不仅让蛊家得以传承,也不至于让蛊术失了传承。
而且,散播医术,教习学生,本就是乔先生的期望。这么一来,算是全了乔先生的愿望,了了他一桩心事。
锦绣叹了口气,眼下她最担心的还是国师。
国师和李术已经离开月余,却没有传回半点音讯,也不知道……
……
沙漠,无边无际的沙漠。
如果不是强大的意志撑着,李术根本无法继续前行。
就在半月前,他和他的老师抵达第三处城池,无疑,城主和前面两位城主一样,皆是回答的模棱两可,举棋不定。
于是他年迈的老师有个大胆的提议,那就深入沙漠好了,沙漠之中有块绿洲,那里有东北疆域兵力最强壮的城池——摩梭城
只要能得到摩梭城城主的支持,他们就能得到余下十二座城池的支持!
好巧不巧,年迈的国师却在出进沙漠的时候病倒了。
在沙漠边上的客栈休了整三日,国师的病情非但没有转好,甚至更严重了。
李术想了一整夜,第二天一早,自己背上包袱,将水袋装满水,然后留下足够的银钱给客栈掌柜,又亲自去请了大夫,这才孤身进入沙漠。
虽然他才五岁。
但是他很清楚,继续拖下去,一旦魔灸开始发动战争,王室将岌岌可危!
他不能再等,必须赶在魔灸之前,拉拢到最够多的力量!
五岁的李术独自一人进了沙漠,他也是历史上年纪最小独自穿越沙漠的使臣。
沙漠,远比他想象的要残酷。
白天太阳会炙烤,将茫茫黄沙变得滚烫如火。夜晚,冰冷的塞上寒风会让沙漠如同冰窖。
而且,时而还会遇到沙尘暴。
李术从客栈带来的那匹骆驼就消失在一场沙尘暴里,他本人也被吹得失去了方向。
他的水袋早已空空,行囊也丢了,最要命的是,他迷路了!
沙漠迷路,就等于死亡。
他已经两天没有吃饭,水袋里最后一滴水也喝光了。
前面,依旧是茫茫无边无际的沙子,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太阳的烘烤使得他脑袋昏昏沉沉,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如果不是信念支撑着,他早就倒下了。
他的双腿逐渐如灌了铅般沉,他努力地试图想要爬上一个沙坡,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
最后他倒下了,筋疲力尽,再也走不动了。
迷迷糊糊,他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飘了起来。他看到了母亲,看到了父亲,还看到一脸惆怅的姑姑……
他觉得十分愧疚,想与他们说话,可是他们听不见也看不到他。
……
一队骆驼,出现在沙丘。
有士兵尖声禀报:“护卫长,您看!那里好像有个小孩!”
护卫长一鞭子甩了过去,正想怒骂那个士兵眼花了,猛地一怔,还真是个孩子!
见鬼了!
离城池这么远的沙漠,怎么会有小孩子!
两个护卫飞快将孩子从黄沙里拖了出来,其中一个一脸严肃地跑了回来,手中还拿了一块令牌,恭恭敬敬递给护卫长看。
护卫长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他愣了一会儿,又看了眼护卫吃力背着的孩子,才冷地吩咐:“把他送去城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