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沿着街道缓慢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先生可还好?”
“挺好的,上个月去了西域,说是要去沙漠里捉一只七色彩鸡。彩鸡的鸡冠是解毒的良药……你知道的,他惯来醉心那些,每年总要花上好几个月去寻觅。”
“先生清心寡欲,只醉心医道,此乃天下苍生万民之福。”
殷不悔突然停了下来,视线落到她脸上,上一次见面还是一年前。她跟随乔先生在一座雪山,小脸冻得彤红彤红的,乔先生让她去捉一只雪蛤蟆,她在山上蹲了三天,果真捉到了。结果却因为太过兴奋而失手将雪蛤蟆捏死,每每想起她窘迫懊恼的样子,他就忍不住一阵愉悦。
嘴角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锦绣就知道他一定是想起了她的某件糗事。
这些年,她跟随乔先生云游天下,一面游历一面学医,的确是干了不少让人忍俊不禁的事。
“不许笑!”她瞪他,两人犹如多年的老友,古怪地对视起来,然后又都笑出了声。
“跟着乔先生去游历的那几年是我最放松的时候。”回忆起以前,她显得十分平静:“离开西蜀,我其实很迷茫。乔先生说他要去海外的一座小岛,我就想起锦程以前小时候总闹着想去看一看海。结果去了才知道被乔先生骗了,乔先生和我都身无分文,还是帮渔民看病换了一艘破旧的小船。”
“船出了海便遇到风暴,飓风将小船高高抛起,我当时只顾着拼命舀船里的水。回头去看乔先生,竟然死死地护着手里的包袱。我当时又气又怒,觉得很委屈,他居然轻描淡写地回了我一句包袱里都是长山采来的很珍贵的草药……”
锦绣大笑起来,细小的雪粒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忽闪忽闪的,殷不悔愣了很半天才缓过神。
他忙将视线挪开,生怕自己有半点失礼。这几年,他尽量地不去打扰她,偶尔相见,也表现地如朋友般。他不想让她感到不舒服亦或者尴尬,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永久地活在他的身边。
至少,他知道她在哪里。
四年的时光,没有带走她半分千华,反而让她平添了几分恬静美好。
他的心突然得到巨大的满足,这样相见谈笑相欢的时间并不多。
两人继续并肩缓缓走着,锦绣一路带他走到了一个馄饨铺子。
馄饨铺子其实就是个露天的开设在大榕树底下的移动摊位,摊主是一对老夫妻。
男的负责煮馄饨,女的就张罗客人收拾碗筷。
因在新年,街上来往客人很多,摊位基本已经坐满。
锦绣和殷不悔坐在最角落的位置,要了两碗小馄饨。
馄饨煮的热气腾腾,上面撒了葱花和香菜,还漂浮着一两珠油腥子,看上去格外诱人。
锦绣眯起了眼睛:“这顿算我的。”然后用勺子舀了一颗馄饨,放到嘴里,立刻被烫的龇牙咧嘴,却不舍得吐出来。
明明是烫得不行,偏生还嚷着好吃。
殷不悔被她的模样逗乐了,却看见她贼眉鼠眼地盯着街道的另一边。
在馄饨摊子的对面,是一座药坊。
药坊自称是百年老字号,整五间的开铺,端的是恢弘大气。许是因为药质地好,亦或者里面坐馆的郎中有几分真本事,哪怕是新年里,前去买药看病的人亦是络绎不绝。
“你说我要是去你们殷国的帝都开一个这样的药坊,会不会赚得钵满盆满?”
她财迷般咧了嘴,他正想回她只要你愿意我就送你几间铺子,她就已经低下头去,和碗里的馄饨奋战起来。
一碗馄饨下肚,她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肚子,还嘟囔着待会儿要给木婂带一碗回去。
又猛地偏头看他,鬼鬼祟祟地朝他眨了眨眼睛:“我想去那家药坊的库房看看。”
殷不悔抽了抽嘴角。
她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百年老字号嘛,总囤积了一些稀奇货。”
殷不悔皱眉,板了脸,严肃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乔先生的草药全都是自己历经艰险采来的……”
“那你先回去吧。”
“……”他认命地叹了口气,却跟着她站了起来,然后瞥了眼她娇小的身板,无奈极了:“东西我不要,但你必须请我吃一个月的馄饨。”
“成交!”她露出狐狸般的笑来。
凭借殷不悔卓绝的轻功,三尺高的墙头跃然而上,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动静,墙角处的暗哨就被他解决了。
锦绣越发满意自己请了个好帮手。
药坊的后头是个不大的小院子,院子很安静,除了倒在墙角处的暗哨,似乎没有别的人驻守了。
院子里有几处花坛,种了许多植物,那些植物看上去有些奇特,颜色都很鲜艳。锦绣的注意力却不在那些植物上,而是植物下面的土壤。
殷不悔也很是好奇,伸了手,想要捻一点土起来看看,锦绣突然喝道:“别动!”
殷不悔顿时将手缩了回去。
锦绣面色无比郑重,沉了一会儿,然后从头上取了一根银簪。
银簪一碰到土,顿时变了颜色。
“有毒!”殷不悔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锦绣则一言不发,快速地从衣袖里摸了一颗药丸给他,见他迟疑,,顿时塞到了他的口中。
自己也服用了一颗。
锦绣这才开了口:“花坛里栽种的全是剧毒之物,这些土也有问题。红色的物质应该是人血,人血混了毒液来浇灌这些毒物。”她面色格外凝重,眼睛看向院子里的其他植物。
除了花坛里面的,院子里还种了许多树。
那些树长得俱是奇形怪状,冬季一般树叶都会凋零枯落,那些树却长得郁郁葱葱,树叶十分大,每片叶子上的脉络都很清晰。树叶的脉络是红色的,像血管一样,隐隐的似乎能看见有液体在里面流动。
几乎每棵树身上都有新旧不一的刀口,有些可能是最近一两天才被划破的,刀口很新,隐隐的能看见刀锋下的红色汁液,如人血般凝固结痂了。
殷不悔很是好奇。
“这些树是西囚特有的。西囚离这里上万里路,乔先生的手札里曾经记录过这种植物,名血树,含剧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