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奶奶是忧哥儿对迢氏的尊称,两年前焦氏感染恶疾去世,迢氏开始全心全意照顾忧哥儿的饮食起居,忧哥儿和迢氏很是亲近。
“乳娘去王爷那里了。”柳儿回话。
忧哥儿不禁露出失望之色,他长这么大从未被宋煜召见过,每次都是迢氏带着他远远地站在角门窥视。
有一次他和丫鬟在花园里蹴鞠,宋煜正巧从那里经过,球不小心撞到宋煜身上,宋煜只是嫌恶地皱了皱眉,就面无表情地离开。
柳儿看在眼里,忙将话题转开:“奴婢今儿在糍粑里加了花生末,您先尝尝吧。”
忧哥儿这才神请恹恹地用了两口,就再也不想吃了。
迢氏回来的时候忧哥儿已经睡下了,柳儿在边上收拾箱笼。
迢氏看了一眼,叮嘱了一些,就迫不及待地去看忧哥儿。
屋子里的光线很昏暗,迢氏却突然感到不对劲。忧哥儿的呼吸很急促,仔细看能发现他小脸红彤彤的,迢氏赶紧将手覆到忧哥儿额头上,吓得又缩了回来。
“快!快去请大夫,忧哥儿发烧了!”迢氏喊了起来。
大夫半夜被召进府,号了脉,仔细检查了一番,才道:“小贝勒是感染了风寒,寒气侵体导致的发烧。”
柳儿脸都吓白了:“奴婢一刻都不敢疏忽的,怎么会感染风寒呢!”
大夫笑:“小贝勒本就身子孱弱,可能吸进一口凉气都会发烧。也不是什么大病,待会儿我开两副方子,煎了水一日三次灌下去。对了,这段时间就不要出门了,天寒地冻的,受凉加重病情就麻烦了。”
柳儿松了口气,迢氏却忧虑起来。
犹豫了一晚上,还是忍不住去找了宋煜。
晨曦还未破晓,迢氏便推开了书房的门。
宋煜还在半梦半醒中,突然被人扰了清梦,自然是一肚子火气。
又因为来的是迢氏,不好发作,仍是阴着脸坐起来。
迢氏扑通跪倒在地,央求起来:“忧哥儿昨夜发烧,大夫说是感染了风寒。此去江场路途迢迢,忧哥儿身子孱弱肯定撑不过去。王爷,奴婢这辈子没求过您,求您一次,让忧哥儿留下来吧。”
宋煜突然心烦意乱起来,明明是要被送走了,竟然就发起了烧。狐疑地盯着迢氏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起来吧,既然是风寒就好生养着。病好了再去江场。”
迢氏重重舒了口气,站起来,一脸喜色地感激宋煜。
宋煜却没这个心情,三言两语将迢氏打发了。暗地里则找了暗大去调查。
暗大很快带回消息:“的确是病了,听说是不小心感染风寒。丫鬟将箱笼都收拾好了的。”
宋煜的疑心才消散了一些。
谁知道忧哥儿这一病竟然拖了大半月,烧一直没退,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不知是谁提了一句:“是不是惹了不干净的东西啊?”
迢氏原是不信这些的,却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亲自去了城外的庙宇,大师像是早知道她的来意,直接点明:“小贝勒身体孱弱,致使阳气空虚,魑魅魍魉阴损之物容易近其身,如此反复恐要折寿啊!”
迢氏吓了个半死,忙求问大师:“可有解开之法?”
大师道:“自然是有的。只需找个小贝勒身边相邻的人。”
“小贝勒命里缺火,要找个火格之人,火能旺物,亦能填补小贝勒阳气。男人女人都无所谓,只是……小贝勒需要认对方为干爹干娘,行儿之礼……以小贝勒的身份,恐怕……”
迢氏明白了,忧心忡忡回到王府。
派人去取了府里众人的生辰八字,细细看了一遍,只有两个人是命中带有火格的。
一个是外院灶房的伙夫,一个是秦氏。
认伙夫做干爹是不可能的,再怎么说忧哥儿都是宋煜的儿子,岂有认下人做爹的道理。那么就只能是秦氏。
迢氏细细想了一遍,又见忧哥儿长时间病榻缠绵,心中疼惜,于是壮着胆子再次去求宋煜。
“王爷,奴婢今日去了一趟庙宇,大师说忧哥儿命中缺火,容易被阴秽之物缠身。需要找个火格的人来庇佑。”
宋煜目光冷了几分:“生死有命,那是他的命数。”
迢氏一噎,语气有些激动起来:“自从程福晋死后奴婢就有大半时间是在忧哥儿那里,焦氏死后,奴婢更是常伴忧哥儿左右。奴婢陪伴着忧哥儿,就如同当年陪伴王爷您。忧哥儿和王爷您一样,都是打小便失了额娘,奴婢以为王爷您应该很体恤忧哥儿。奴婢一直觉得,上一辈的恩怨不该算到这一代,纵然当年程福晋做了多少错事,忧哥儿毕竟是无辜的!”
“忧哥儿才是最可怜的那一个!没了额娘,还得不到阿玛的疼爱。王爷您当初至少还有皇上照拂,忧哥儿有什么?”
迢氏因为太过激动而重重咳嗽起来。
宋煜的脸阴的吓人。
他不喜欢忧哥儿,无关程青青。
只是单纯的不喜欢,除了锦绣,除了锦绣和他的孩子,他不会对别的孩子正眼看一下。
而且忧哥儿——的确是他的耻辱,每每看见他,就会想起程青青那张面目可憎的脸,也会想起锦绣受过的委屈和痛苦。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坚决强硬起来:“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不该他宵想的东西,自然得不到。”
迢氏震惊不已。
“王爷,您变了!”
宋煜点头,冷道:“本王是变了,从她离开的那一刻起,本王就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了。你说本王冷酷也好,无情也罢,本王都不想再多说什么。至于忧哥儿——既然病久久的好不了,那就是他命该如此。明儿个还是启程去江场吧,省得留在府里闹这些风波。”
迢氏不敢置信,宋煜会这般冷酷无情。
她知道宋煜不喜欢忧哥儿,可那毕竟是一条生命啊!虎毒还尚且不食子,他这是要把忧哥儿逼死啊!
宋煜的确变了,变得更加冷酷无情。他的心像是尘封了般,谁也走不进去。那个女人的离开,将他彻底改变。现在的宋煜,谁也捉摸不透,也猜不透。
迢氏衣袖中藏着的匕首突然抽了出来,猛地架到自己脖子上,匕首嵌入皮肉,血喷涌而出。
宋煜皱了一下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