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食早就备下了,锦绣还特意准备了两壶美酒,木婂替大家斟得满满当当。这一顿晚膳,大家喝得酩酊大醉,醒来的时候天空已经泛白。
宋煜是第一个发现锦绣不见的。
这次,是真的不见了。
西蜀王府每一个角落都找了,锦绣以前租凭的院子也看了,木婂红着眼站在院子门口,她知道,锦绣再次离开了。
而且,走的很彻底。
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宋煜派出了所有力量,结果都是找不到半分踪迹。
宋煜很迷茫,她为何匆匆归来,又急急离开?
如果是为了某种目的,她的目的是什么?
没有人知道答案,即便是和锦绣最亲近的木婂。
木婂拒绝了宋煜的安排,一个人回到小院,她安静地等待着,期望着锦绣再次出现。
但是她知道,锦绣可能永远都不会出现了。这一次的感觉比西蜀强烈许多。
直到云霄上门,告诉她锦绣曾经说过的安排。
木婂的眼泪滴答滴答一直往下掉,她知道,她的主人已经永远遗弃了她。
半月后,所有人都绝望了。
依旧没有锦绣的音讯,她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大家的生命里。
然后,宋煜、宋澈以及元娘突然出现感染时疫的症状,他们才愕然惊醒,锦绣回来,并不是想重新开始,而是为了报复。
以同样的手段,让他们都得到应有报应。他们欺骗利用她,她自然要还回来。
一连两位王爷出现感染时疫的情况,太医院乱成了一锅粥。
皇帝红了眼,嘞令太医院立刻研制出解药。
然而时间一天天过去,太医仍旧束手无策。
初春的帝京高空,灰蒙蒙的,大片的乌云笼罩,没有一只大雁在空中展翅。低沉的气氛让人快要无法呼吸,大家知道,帝京已经开始变天了。
北疆王率先发动宫变,大批不知隐藏在哪里的军队齐齐将皇城围住,禁军、护卫营、巡防营以及府衙奋力反击。
杀戮在这一刻开始。
鲜血染红了土地,不断有人倒下。
这些人,有叛变的士兵,有宫中的力量,也有无辜的百姓。
惊恐的百姓躲在院子里不敢出门,惶恐的大臣必须在最短时间内决定自己支持谁。
也就是这时候,安广王福晋出现了。
她牵着年幼的安广王世子,以极为强硬地姿态出现在大臣们面前。
“顺我者生,逆我者亡。只是这么简单几个字,便有人站出来反对。
然后那个大臣浑身抽搐,怒目圆瞪地倒地而亡,几个呼吸间,尸体便已冰凉。
大臣们不知道安广王福晋掌握了什么邪术,但凡是与她做对的人,全都会瞬间暴毙。
人们更加恐慌,大启的未来越发扑朔迷离。
五日后,刀光剑影中,南海王府和西蜀王府齐齐发丧。
皇帝得知噩耗,一口血气涌上心头,竟是倒地不起。
皇帝瘫了,面如死灰地躺在床上,淑嫔一直伺候左右。
宫里亦是乱糟糟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惊蛰宫婢内监的神经。御膳房的人也开始马虎了,淑嫔晃了晃水壶,只剩半壶凉水。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将水倒出来,端到皇帝跟前:“皇上,喝口水吧。”
皇帝由淑嫔扶着坐起来,就着淑嫔的手抿了一口,然后虚弱地再次躺下去。
“老七和老八的丧事……”说到这里,皇帝突然停了下来,语气有些哽咽。
淑嫔亦是暗暗擦了把眼泪。
皇帝深深叹了口气,从枕头底下取出一块令牌,递给她:“去见老八最后一面吧。”
淑嫔颤抖着双手,临近令牌了,又猛地缩了回来。
当得知宋澈感染时疫,她也整个人差点崩溃,只觉天翻地覆。但是很快地便又镇定下来,原因很简单,因为当初是宋澈将药丸送进宫,她亲手给皇帝服下,皇帝才康复的。
按照宋澈的嘱咐,她谁也没说,太医院稀里糊涂的也没查出个所以然,这事儿就这么遮掩了。
既然宋澈和宋煜能弄到破解时疫的药丸,他们又怎么会有事呢?
淑嫔心里安定下来,哪怕是传出了宋澈的噩耗,她也十分坦然。总觉得宋澈不会有事,至于宋煜和宋澈到底在搞什么鬼,那就不得而知了。
眼下局势纷杂,她更不敢将这个秘密说出来。
“皇上身体抱恙,臣妾要留下来伺候皇上。”她轻声说着,将皇帝拒绝了。
几天时间,皇帝像是苍老了许多,两鬓已经完全斑驳。他深深看了淑嫔一会儿,然后长长叹息起来:“你是个好女人,可惜……”
可惜什么,淑嫔没有听清楚。
的确是可惜,她大好的青春岁月全都葬送在了宫里。豆蔻年华,曾经的向往,一切都成为过眼云烟。
人人都羡慕的君王宠爱,人人都神往的大启皇室,实则只是一座冰冷的牢笼。她这一辈子,都蹉跎在这里。
老了,再看面前的这个男人,她才发现,自己与他是多么陌生。她侍奉和敬仰的,与其说是这个男人,不如说是他手中的权力。
她为自己悲哀着,同时也怜悯他。
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终究衰弱到需要躺在床上被人服侍,他这一生努力想要构建的宏伟疆域,成了南柯一梦。
他的儿子,死的死,伤的伤,有被罢黜为庶民的,也有举起手中的兵刃对准他这皇阿玛的。
他神勇骄傲了一辈子,晚年却这般凄凄凉凉。
“我死了,不要把我葬在皇陵。”他徐徐说着,像是自言自语,又似在恳求她:“城外三十里地,有一座白坟,把我葬在那里,和灵儿一起……”
他浑浊的眸子闪起丝丝期盼,淑嫔这一刻突然开始可怜起他。
英雄迟暮,最终的期盼不过是和自己曾经心爱的女人葬在一起。
淑嫔不敢告诉他,那白坟里面什么都没有了,宋煜早在几年前就将灵小主的棺材运走,远远地送去了西蜀。
他最后的期望,恐怕是要落空了。
“我这辈子浮光掠影,什么大风大浪都经历了。这辈子,唯有一样遗憾……灵儿,当初不该让她进宫的。初见她的时候,她才十六,干净的像一张白纸……”
皇帝的眉眼全都柔软下来,回忆起从前,语速越发缓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