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面无血色,如果到现在她都还看不出自己被算计的话,这些年的沈家主母就是白做了。
纵然是这会儿看出了端倪也晚了,皇上直接下令将她关押进大牢。
年三十之前发生的这桩小插曲,很快地被宫中的张灯加彩所掩埋。
只是,注定这年新春是冷清的。
皇后、沈嫔、安嫔,公主皆是在自己的宫中不许外出,就连二王府都被幽禁。有人传言,原本皇上是想恢复二王府的藩号,由得这么一闹,恐怕是没机会了。
帝京的争斗似乎从这一刻开始,变得火热起来。
每个府邸都在静默中等待时机,每位郡王的出手都谨慎而敏捷,他们要做的是一招致对方于死地!
跟随北疆王回帝京探亲的镇南侯保文昌,这段时间有些糟心。
在北疆的时候,他纳了一位外族小妾。游牧民族的女人,总是十分彪悍,对于他这种喜好杀戮的勇士而言,这样的女人才对胃口。
被这小妾迷着,干脆一起带回了帝京。却不想帝京的黄脸婆打翻了醋坛子,居然乘他进宫复命之时,将那小妾丢进深井里头,溺死了!
等他赶回府里的时候,小妾泡的脸都白了,瞪着大眼睛,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请来的大夫不由叹息:“还怀了三个月身孕呢,可惜了。”
他心抽搐的疼,最宠爱的小妾死了,还有他的孩子。
这几年闭上眼睛,就会拂过小妾惨白怨恨的脸,身边还跟着一个奶娃娃,一脸冷笑地喊他镇南侯。
他这一生,跟随北疆王南征北战,杀伐无数。死在他手里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他从未像现在这样胆战心惊,小妾的容貌太过真实,似乎还活在他身边。
他心里总是毛嗖嗖的,家里的黄脸婆似乎也怕不干净,特意去城外请了道士来,做了法,用墨斗一点点将井封住,还在上头用鸡血写了一个猩红的“赦”字。
又宰杀了一头羊,将羊血沿着井洒了一圈,打了十六枚铁钉在井边。
做完这些,道长已是气喘吁吁,擦了把头上汗,叮嘱他们:“老道已经施法将井封住,姨娘的亡魂已经成煞,只能靠这九九十八阵慢慢消除她的怨气。这口井平日不要让人靠近,周围的铁钉更是不能拔起!你们一定要切记!切记!”
黄脸婆一脸感激,给了道长整整五百两银子,亲自送道长离开。
保文昌在井边站了一会儿,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总觉得阴嗖嗖的,叫人难受。
这之后,镇南侯府就有了铁令,任何家仆都不许靠近那口井半步。
可是怪事并没有因此而停止。
乡下的庄子赶在年前送了二十只鸡来,黄脸婆见保文昌最近脸色很难看,便让灶上的婆子宰杀一只用来顿鹿茸。
婆子随便从鸡笼里抓了一只,谁知那鸡剧烈挣扎起来,竟然一溜烟跑了。
婆子便追了出去。
那鸡越跑越偏僻,等到停下的时候,婆子这才觉得不对劲。
那鸡竟然跑到了井边!
鸡一声怪叫,还回头看了婆子一眼,然后扑翎翅膀,一头撞死在了井边。
血流了一地,婆子吓得当场就昏了过去。
一直到现在,婆子都还疯疯癫癫的,口里总是嚷嚷着小妾的名字。
这事儿才刚发生,府里又有一个丫鬟,跟魔障了一样,明明是要去洗衣裳的,却提着水桶一直往井那边去。幸好被人发现的早,要不然井上的盖子就要被她掀开了。
再之后,隔三差五地就有人出事。
直到有人莫名其妙死在了井边,黄脸婆才终于奔溃,决定搬家。
宅子选好了,高价买来的,在城北的一处。
府里张罗着收拾细软,黄脸婆要求在年三十之前搬进新宅。
保文昌的房间自有下人打点,收拾屋子的是一个叫夏掬的丫鬟,手脚麻利,很受黄脸婆重用。
这夜夏掬进了书房,先整理了一下书架,然后打开香炉往里面添加了香粉。
香味和平日里的有些不一样,夏掬加完香粉就转身往屋外去,保文昌忍不住问了句:“怎么换熏香了?”
夏掬脚步不停,直接出了门。
保文昌愣了一下,到底没有多想。
黄脸婆会重用夏掬,无非夏掬是个本分少话的丫鬟。平日里收拾屋子,也决不多嘴一句,这样的丫鬟才能受到主母器重。
兴许是没听见吧……
保文昌如此想着,而且那香的味道很好闻,甜糯中带着一丁点茉莉花的味道,还有一些山泉水的清幽,他从未闻过如此别致的熏香,慢慢地便沉醉进去,眼皮也愈发沉重。
醒来的时候屋子里一片漆黑,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睡着在了软榻上。摸索着将灯点燃。
屋子里很静,外头漆黑一片。
房门是开着的,有风吹过,吹得木门嘎吱作响。
他喊了一声小厮,没有人回应。
平日里都有人当值的,今儿怎么没有人?难道睡着了?
喉咙一阵干涩,头也昏沉沉的难受,他这才注意到炉子里的火早熄了,这样下去多半是要感染风寒。
头晕脑胀地站起来,踉踉跄跄往桌子边去,随手取了个茶盅,往里面倒了满满一盅的水。
他的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茶壶里的水顿时撒落一桌子,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顿时弥漫而开。
保文昌的脸刹那间全然没了血色。
茶壶里的根本不是水,而是血!已经半凝固的血浆!
他吓得将手中的茶壶扔掉,再回头,软床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一个身着清凉身材曼妙的女人从床上走了下来,正目含秋波深情款款地看着他,娇嗔地喊着:“侯爷——”
保文昌吓得倒退了两步。
女人脚步缓慢上前。
保文昌吓得浑身发抖,大喝道:“站住!”
女人果真就停住了,双目含泪,可怜兮兮地看他:“侯爷——”
这女人分明就是已经死了的小妾!
保文昌噎了噎喉咙,下意识地拔腿就往门外跑,女人哀怨的声音还在身后“侯爷,侯爷,您等等臣妾啊……”
保文昌跑啊跑,实在是跑不动了,一屁股坐了下来。
只觉得屁股一阵剧痛,他下意识地将屁股底下的东西拔出来,月光幽暗,钉子泛着冷潋的寒光。
保文昌头皮都麻了起来,低头,才发现自己竟然坐在那口井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