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些都是城里颇有几分财力的世家提供的人，王爷也知道，朝廷对云上关的支出实在……微臣手下人手不够，这也是没办法的。”
云上关有世家？
锦绣愕然，正想继续追问，突然看见宋煜暗暗朝她摇头。不由得将满腹狐疑咽了回去，安然地坐直了。
“人手不够就不开堂受理案子吗？”一个守卫头子忍不住插嘴问了。
府令面容微霁，勉强笑着回应：“这不……王爷驾临，微臣这才下令闭堂的。”
守卫哼哼了两声，显然是不满。
若是论品级，禁军出身的守卫自然是没有资格对府令吆五喝六，但因为守卫长期在皇帝身边任职，眼界心性自然高人一等，再加上这座远离帝京的府衙实在有些荒唐，难怪守卫敢当场与府令叫板。
府令干笑着不再接那个守卫的话，转而说起正事来：“殷王昨夜刚刚抵达，人在城里晃了一圈又离开了。”
宋煜目光一凝。
“殷王说三日后再回来。”府吏说道：“说议和的文书在使者身上，让王爷可以先看一看，若是有不合心意的地方，到时候再商谈。”
宋煜没有说话，面色冷峻，似乎在想什么。
府令便热情指了大厅后方的院子：“这几天就委屈王爷和福晋宿在后面，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和老蒋说。”
老蒋，就是先前开门的老头子，据说是府衙特聘的散工。
宋煜点点头，府令便提出告辞。
府衙后面的院子不大，统共只有六个房间，要住下这么多人显然是不可能的。
老蒋便将前厅府衙的几间厢房收拾出来，专门给那些守卫居住。
屋子里的陈设非常简单，除了褥子是新换的，其余没一样摆件有九成新。主屋的八仙桌甚至还缺了一条腿，用木棍重新修了一下，可是一旦靠上去就摇晃的厉害。
取了面纱的木婂这会儿有点傻眼。
墨竹小筑虽然算不上富丽堂皇，可也不至于这么……寒碜啊！
细细看去，墙上还有好几个蜘蛛网，一只拇指大的蜘蛛在网上来回走动，腹部竟然是斑斓的彩色，正要伸手将蜘蛛打下来，站在旁边的齐齐阿一把拉住她。
“别动！”
木婂不解地回头。
齐齐阿面色郑重，漂亮如宝石的眸子闪过一丝微光：“有毒。”
木婂吓了一跳，锦绣也略微好奇。
齐齐阿解释道：“这是草原才有的剧毒蛛，一旦被咬伤就必死无疑！”
“那……这地方不能住啊！”木婂吓得不轻。
齐齐阿身边的婢女保格笑哈哈地从院子外头的墙角弄了个扫把来，三五下将蜘蛛网挑下，顺便一脚将那剧毒蛛踩了个稀烂。
“只要房间打扫干净就没事，这种毒蜘蛛并不常见。”齐齐阿笑容温煦：“待会儿我让保格给你们送一些驱虫的药来，草原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可怕。”
说到这里，她略微停顿了一下，好看的额头轻轻耸成一团，似乎觉得自己这话有些没拿捏准。
草原是不可怕，可云上关……却不能掉以轻心！
锦绣小声说了谢谢。
宋煜清咳了两声，让林夕和几个粗使婆子下去准备热水。舟车劳顿，大家都该好好沐浴，美美地睡上一觉，明儿个才有精力思考后面的事情。
齐齐阿很聪明地请安离开，木婂下去准备晚膳。
用过膳，简单梳洗后，宋煜早早地搂了锦绣上床。
两个人就那么静静躺着，身后已经传来宋煜绵长的呼吸，锦绣却如何也睡不着。
忍不住叹一口气，没想到身后立刻传来窸窣的响动，伴随着宋煜温温的声音一起：“怎么了？睡不着？”
她愣了一下，然后转身。
屋子里没有点灯，好在屋外月光姣姣，能清晰看见他如黑曜石般明亮的眸子，带着摄人的微光，反倒叫她心安起来。
“吵醒你了？”她问。
他摇头，手细细摩挲着她的秀发，闻着她身上散发的淡淡体香，一时间心里无比满足。
其实他一直没睡，之所以装作睡着只是想刻意营造一种平静的环境，好让她能尽快入睡。
谁知道她一直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忍不住与她说起话来：“在想什么？”
锦绣原是想说什么也没想的，却鬼使神差地说了心底的困惑：“总觉得府令似乎在隐瞒什么，还有他口中的世家。”
云上关修建城池不过是近几年的事，何时来的世家？纵然是有高门大户，又岂会扎根在这兵荒马乱匪寇横行的云上关？
“还有……府令不是说府衙的兵吏都去街上巡逻了吗？为什么一直到入夜也没有动静？”
巡逻也需要回来汇报的吧？前面的府衙大厅可是一点响动也没有啊。
宋煜低头，正好能看见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和担忧，不由轻轻亲吻她的额头，小声安抚道：“朝廷每年都会派人来云上关查看，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而且我们带了这么多守卫，你还怕有不长眼的找上门？”
又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轻轻拍着她的背脊，让她缓缓安定入睡。
好容易将人哄睡了，看她像个小猫一样缩在自己怀里，宋煜的心软作一团。
心里的那点忧虑也便彻底消失了。
他自然知道锦绣担心的，也派人查了。
府令撒了谎，府衙根本没有兵吏，至于守城门的那些人……也不是什么世家提供的。
城门口被云上关的地下势力垄断，来往商贾行人入城都需要缴纳一定的银子，他们的马车之所以能畅通无阻，多半是因为马车上皇室的徽章。
在云上关，府衙就是摆设，甚至需要依附在那些势力底下才能苟延残喘。
曾经意气风发的长江郡府令，如今沦落如此，实在叫人唏嘘。
朝廷别说是派人来查看了，去年的俸禄都未发放，这种情况下有谁愿意在府衙供职？
那个守门的老头儿，还是跟着府令从长江郡过来的，因着主仆情深实在不舍，这才没有离开。
宋煜目光瞟到屋子里破旧的陈设，不由得在心里叹一口气。此次云上关议和，没那么简单呐！
低头看怀里的人儿正睡得香甜，不免跟着咧了嘴角。
纵然是再艰险，他也要保护好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