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致远见那管家朝自己看来,扭头一转,佯装未曾留意,并对三个药商笑道:“既然你们三家都觉敝社有失公允,不应该在同一时间承接你们三家的广告,也罢,敝社就当一回冤大头,你们三方的广告费,我原数退还,这钱我不赚了!不过,丑化我说在前头,你们后面的商谈我也不再协调,成与不成都不许找我再议。”
见这中间人似乎真的生气,赵员外率先做了陪笑:“方才赵某一时口无遮拦,说了些不该说的话,才造成了现在的误会,还望张公子多多包涵。”
张致远则是意兴阑珊地摇摇头,道:“我只是叶老的特约嘉宾,无偿过来帮你们做个见证,等会而你们验过了样品,这见证就算是完成了,到时我立刻走人。”
赵员外道:“谈生意都需要有个中间人,这样彼此才好说话。如果公子就此撒手不管,我们买卖双方如果出现争议,连个打圆场的人都没有。所以,还请公子摒弃成见,主持这次交易。”
“算了,既然赵员外话都说道这份上了,我就当下这个经纪人。不过我事先说好,你们价格方面我不参与,无论这买卖是亏了,还是赚了,都不能找我抱怨。”张致远点头道。
“那是!那是!那就多谢公子了。”三人异口同声的谢道。
“既然你们都信得过我,那我就提个建议吧,算是为这交易把一把关。依我之见,今天这买卖有点复杂,买卖不对等也不匹配,所以我建议三位今天只做初步议价,明天再行成交。这样做有两个好处,一来呢,可以避免仓促产生的疏漏。二来呢,也避免某位头脑一热,报出了事后反悔的低价。对于这建议,三位觉得如何?”
叶程前以及赵员外等人在仔细思量后,都是一致点头,认同了这个建议。
说话的同时,张致远眼角的余光一直盯着人群中的李恒福,他一脸迟疑,不出来搭话,明显是鱼不咬钩。鉴于此,老张急忙改变原来的计划,发出了明日再议的指令,也就是刚才那句,今天议价,明天成交!叶程前等人虽然不解,却也尽力随之配合,不敢有误。
下面就进入了鉴定样品的环节!
“为公平起见,我想请扬州城药行老前辈蔡奇老先生,来检验样品以示公平。张某既为中间人,自然要尽量避开偏袒之嫌,落下个欺骗客商的口碑可就不好了,所以,还请蔡老赏个薄面。”张致远灵机一动,把蔡奇这个局外人卷了出来。
台下的蔡奇闻言呵呵一笑,道:“既然是张公子邀请,老朽自然乐意效劳。老朽虽然迂腐年迈,但对于药材方面的认知,相信诸位都有耳闻吧。今天鉴药,老朽保证公平公正,绝不会信口开河。”
“蔡老乃是业内前辈,德高望重,谁会信不过?”
“要提起药行,蔡老可是有口皆碑的老药师。”
众人赞佩之声四下响起,显然对于蔡奇鉴药都感信服。聚于此地的这些人目的各不相同,有伺机而动采购藿香的商贩,也有跑过来看热闹的闲人。但有一点却是共有的兴致,那就是张致远公子亲自做了见证人,大家都想看看这位文坛大佬,是如何得调解这笔大额生意。
“有劳蔡老!”
“好说好说,张公子尽管放心,老朽一定客观公正,以正大家视听。下面,各家就把自家的样品取出来吧!”
话音甫落,赵、钱、孙、三家都各自取了藿香样品,并置放在了木盘后呈到了蔡奇面前,道:“请您老品鉴!”
“好!”
蔡奇先是观了成色,而后又捻又尝,很快就得出了结论:“三家藿香,皆为真品,以孙先生的成色最佳,钱老板居中,赵员外的略显不足。好了,老朽鉴药言尽于此,价格方面你们各自的交涉,老朽不敢妄言。”
“既然如此,诸位就接着往下谈吧。”张致远嘿嘿一笑,两手轻轻一拍,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叶程前。
叶程见他似有所指,禁不住一愕,又见他暗中手指一捻,做了个数银票的动作,这才恍然会意的捋了捋胡子,呵呵笑道:“按照行业里的规矩,我们就来交交手吧!”
所谓的交手,又称袖里乾坤,乃是生意场上常见的谈价方式。具体操作是,买卖双方都把手藏到自己的袖子里,然后两人的袖子口对口连接起来,在暗藏的袖筒里进行握手交涉,买卖双方也是通过手语来进行讨价还价,直至成交。
由于袖袍的遮掩,除了当事人,他人无法获悉交易的具体细节,更无法猜测到真实的成交价。这种谈价方式,主要是为了避免恶意竞争而定的,不仅是在药行,牲畜、皮革、稀缺物品等,交手议价也是常常有之。
交手!这可是药行交易中的热闹大戏,同样也是生意中的关键部分。围观的众人无不凝眉竖耳,全神贯注的品着其中细节。
叶程前呵呵一笑,道:“贫道先看看赵员外的诚意。”随后道袍一甩,主动走到赵员外身前,礼节性的先伸出右手。
这一系列动作表现的相当专业,一看就是药行中老手的风范。此时,所有人都再无怀疑,这个一身道袍的老者,一定是行业中的大经纪人。
顺眼看去,两人的手势不断变换,看不清是哪一方拿捏,也猜不出是谁伸指,唯有那随风而动的飘飘衣袖,随着动作频频抖动,那袖子里的乾坤一定大有文章。
除了袖里乾坤,两人表情的变化也非常丰富,叶老道最初还是一脸欢喜,而后来却变得连连苦叹,赵员外则是忧心忡忡,有些患得患失。
轮到钱老板这里时,最开始他还是满意的微笑,而后则不停摇头,最后几乎成了一副无法接受的模样。
孙先生则是愁肠满面,口中还传出了几声无奈的叹息,似乎对于结果感到相当失望。
围观的看客们皆是一脸茫然,虽然他们都以最大的幻想力去猜测情况,却谁也不知道真实的议价。这袖里的乾坤究竟如何,也只有台上人自己心里清楚了。
议价完毕,叶程前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笑道:“贫道刚才已和三位贤兄先后做了交手,价格方面也都有了实际的交涉。鉴于之前张公子的建议,今天我们只谈价议价,明日在谈成交。三位贤兄还有一天的考虑时间,舍不舍得出手,明日答复不迟。”
“听老道话里的意思,这价格可能压的极低呀!”
“为什么张公子他建议考虑一天的时间呢?......”
“你小子懂什么,这可是大额交易,自然慎重一点比较好。”
围观的看客纷纷表达的自己的观点,并对各方做出了可能的预测,讨论着哪一位会是最终的成交者。
这交手的过程可谓十分逼真,也十分精彩,但张致远却无心去看,目光则是一直盯着李恒福。从他那紧张的神情里不难看出,他是十分在意此时的交易,但是此人只是观望,不出来参与,不仅谨慎还有迟疑。这就好比钓鱼,香溢的鱼饵如愿引来了大鱼,但这鱼就是只看不咬。也正因为这样,张致远才及时改变了策略,把交易日推迟到了明天。
“咱们可以回去了。”张致远轻叹一声,对着一脸困惑的白仙子说道。
自打离开药材市场,张致远就一直锁眉不语,白仙子见他凝神思索,虽感诧异,却也没打搅他。
良久后,张致远才收起了愁肠,向白仙子解释改变计划的原因:“那李恒福只是看戏,却不出来竞价,应该是得意于李严明这只老狐狸的授意,想要弄明白虚实,而后再动。只是没想到,竟然连这奴才都沉得住气。”
白仙子虽然清冷高傲,却对商道上的尔虞我诈所知甚少,所以她也不敢妄言,只得道:“此次行事由你做主,如果你有什么吩咐,就交给我去办吧。”
“让我想想。”
今天这出引蛇出洞的戏虽然逼真,但那蛇却极为狡猾,看来万古愁的计谋也有失算的时候。现在已经撒出了鱼饵,下一步又该怎么办呢?
想起李恒福那难以抉择的熊包样,张致远突然眼光一闪,而后呵呵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快说,下一步该怎么办?”
张致远看着目若秋水的白仙子,笑道:“白仙子,我问你,如果你是那只狐狸,见这市场上突然涌出海量藿香,你首先想要做的是什么?”
白仙子嘴角微扬,笑道:“若换做是我,自然是靠着我武艺的优势,先探查清楚事情的虚实。看看到底有没有这么多......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仙子脸色倏然一凛,又道:“你的意思是说,今天他们之所以没上当,是因为怀疑这信息不实?”
“聪明!这藿香来的诡异,若换做是我也会先去探查,何况是狡猾的李大人呢。不过这事好办,他不上当,我就诱他上当。白仙子,你马上召集门人,让他们赶往城北的乱葬岗子,我们要在那里议事,我要把这条蛇好好地引出来。”张致远轻摇折扇,自信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