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天色还不甚晚,一行人立马启程,朝着山寨的方向折返。一个手脚勤快的小厮跑过来牵马执镫,张致远也不推却,坦然地躺在车厢中稍息,没过多久就到了山寨目的地。
途中,经迟烽烟介绍,他们所占的这个山寨名叫双沟寨,寨中聚集的好汉共有七十余人。他们虽然盘踞在此,干的却不是杀人越货的勾当,而是靠着叛卖私盐来维持生计。
而后,便有几支火箭凌空绽放,这也就是迟烽烟口中的所谓送信了。虽然这种方法显得有些匪气,却和军旅中硬朗的风格有些相似。
篝火燃然,映得黑夜如昼。对于张致远的到来,双沟寨的群豪表现的是极为重视,杀鸡宰羊豪气待客。那火架上,肉香飘溢。而锅釜中,鲜羹沸腾。
后面闻讯赶来的各路豪杰,加起来不下于百余人。他们星夜赶来,颇显诚意,因为全都备下了一份大礼,那就是给君瑞先生大补用的药材。至于张致远,当然是来者不拒,收下之后第一时间便丢上了车厢,以免离开时遗忘落下。
这篝火晚宴非常简单,倒上陈酒,摆上烤肉,宴席的所需就算是齐备了。
“大家静静!还是由君瑞先生先说上两句吧。”迟烽烟压了压手,对群豪朗声说道。
由于和杜确周百年相处日久,在他们的耳濡目染下,张致远也大致了解了关于江湖二字的概念,如今身处其中,也不觉得生疏。于是呵呵一笑,抱拳一礼道:“诸位兄弟,我张君瑞虽然只是一介儒生,却也是个豪爽的男人。今天承蒙诸位盛情款待,张某心中不胜感激,日后若是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尽管开口就是!”
由于知晓了他们真实的目的,这什么该说,老张心有早有腹稿。对于这种不花钱还能讨好人的客套话,更是张口即来。
迟烽烟身为地主,自然要代表性的回话,于是道:“不瞒先生说,我们这帮人或多或少都受到过百草门的恩泽。而日后呢,我们更想依靠其福荫庇护,以求个平安。如今荣幸结识了君瑞先生,以后可就更好说话了。”
这些个汉子虽然粗犷,倒也实在,基本上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有所相求也是说得光明正大,一点都不遮掩,没有生意场上的那种尔虞我诈。
几杯小酒下肚,张致远略略泛起了炫耀之心,他打开了行囊,取出了那个黑葫芦,笑道:“诸位,你们可认得此物?”
“这不就是个普通的葫芦吗?呵呵......咦!不对!这个葫芦好像是贤竹老前辈的东西!”
“什么?你说这是老坛主的宝物?”
“应该不会错了,早些年时,我曾听百草门里的一个朋友说起过。他说贤竹真人酷爱美酒,随身带的就是这么一个漆黑如墨的酒葫芦,不过,他一直都是视若珍宝......”
张致远嘿嘿一笑,道:“你们猜的没错,这个黑葫芦正是贤竹前辈送给我的。”
迟烽烟一脸陪笑,道:“能让贤竹前辈如此馈赠,足见先生的人品巨佳,已经深得百草门上下的信任。呵呵,以后若有个大病小灾的,还望先生多多擀璇,美言几句。”
“好说,好说!”
“那就多谢先生了!”
“我等多谢君瑞先生。”
这一场晚宴喝得是酣畅淋漓,所有人似乎是忘记了时间,一直畅饮到了夜郎西,这才逐渐地平复下来。
夜空中繁星闪烁,零星的露水杳然飘落;习习吹来的晚风,把这片荒郊野外渲染的幽深而又静远。
看着浓醺醉卧的群豪,张致远颔首而笑,独自呷了几口浓茶之后,头脑也清醒了几分。
不知何时,忽有一曲幽咽的琴声沿耳飘来,划破了这片静愜。细听之下,那琴声奏得抑扬顿挫,入耳极柔,就如同是烟波浩渺中漂荡的一叶扁舟,只泛起来微波涟漪。倏然,那曲风急而一转,变得激扬起来,仔细品味,那情感中仿佛就是折戟沉沙后的愤世嫉俗,充满了怨恨和报复。
“咦?这幽幽深夜,才至凌晨,怎么会有琴声响起呢?啧啧,这弹琴者在音律上的造诣,似乎还在表妹之上。”张致远放下了茶杯,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凝神望去。
话音刚落,这四下里就引起了一阵的喧嚣和骚乱。
张致远回眼看去,却见是群豪全都清醒了过来。令人不解的是,他们个个都是脸现惊悚,口瞪目呆,就如同是见到了索命鬼一样。一怔之后,他们才回过神来,开始慌乱的收拾行囊,看那样子,貌似准备逃跑前的节奏。
什么情况?如此美妙的仙乐,安心欣赏还来不及呢,怎么都像是遇见了阎王一样?
正困惑间,却见迟烽烟急匆匆地跑来,焦急并带恐惧的说道:“快!快!君瑞先生,咱们要赶紧地跑,那个大魔头来了!”
“大魔头?什么大魔头?”张致远一脸不解。
“秋三十娘!这悦耳的琴声就是她的招牌!”迟烽烟回道。
“她很厉害吗?”
“江湖上有传言说:秋风过处,寸草不生;琴声听到,人头不保!这女魔头杀人如麻,心狠手辣,是个极度难缠的人物。江湖上的人对她无不是退避三舍,不敢有丝毫的忤逆。好了,这个先不说了,咱们还是赶紧跑吧,再不走的话,可真就成了人头不保了!”
日啊!这噱头不仅够大,听起来还足够的吓人。
寸草不生!人头不保!就这八个字来说,那女魔头绝对是个狠角色!
跑!当然要跑呀!
“依我之见,大家还是分开逃命吧,咱们各跑各的!倘若谁真的着了那女魔头的道,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随着迟烽烟的这一声令下,群豪全都利索起来。有的甚至丢下行囊不要,直接跨上马背后就是扬手一鞭,疾驰而去。
但是,这喧杂的骚乱转瞬即逝,因为,人很快就全部跑掉了。之前还是热闹喧腾的双沟寨,霎时间变得空无一人,幽静无比。
“驾!”
借着月光能见,逃命中的张致远催马疾驰,不敢停歇。当下也不辨是什么方向了,先逃了再说。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只要是朝着和那琴声相反的方向逃跑,那就是绝对正确。
过了一会儿,耳畔的琴声戛然而止!
咦?莫非是已经甩开了那个大魔头,安全了?
正当张某人刚刚抹去了额头上的冷汗,却忽闻那琴声再次响起,此时竟然变化了方位,处于自己正前方的位置。而那音响也比之前清晰,似乎还离的很近。
瀑布汗!
怎么回事?这方位怎么说变就变了?
细思极恐之下,张致远急忙调转了马头,朝着相反的方向逃去。不过,才走出不过一里的路程,那琴声又再次响起,而方位上,依旧还是自己的正前方!
这是西面楚歌吗?怎么往哪逃都不行呀?
“君瑞先生......”
黑暗之中,一个老妇的声音缥缈传。这声音轻柔不涩,但在张致远的耳朵里却如同是幽灵魔鬼,让他全身的汗毛都骤然倒竖了起来。
呃......是答应呢?还是不答应?
正迟疑间,那声音再次传来:“君瑞先生,老身深夜寻你,却是有事相求,还望赏脸一叙!”
“你是秋三十娘?”
张致远强压着恐惧和不安,颤声问出了一句。他的声音由于中气不足,传不出多远,也不知那秋三十娘听到了没有。
少倾,那声音轻轻一叹,道:“先生勿怕,我并无恶意,绝不会害你的。”
有了这句话,张致远才算静下心来,背上的冷汗也不再涔下而流。只是当下秋寒初临,夜凉如水,那湿透的后背泛起了一袭冰凉。
“前辈!我和你并不认识,不知你何事寻我?”
“这个等下细说不迟,先生可驱车继续前行,再行出百丈就会看到一个草亭,老身在这里设下了薄酒,恭候你的大驾!”
既然跑不掉,也只能硬着头皮去赴这鸿门宴了。
唉!白鸣鹿呀白鸣鹿,你什么时候去离开不好,为什么偏偏选在今晚?现在好了,自己被这女魔头盯上,躲也躲不开。若是再有个三长两短,你这君瑞夫人的桂冠可就泡汤了!
继续前行,在百丈之外果然看到了一个草亭。那草亭甚是简陋,或许是由于年久失修,现在已经有了一些荒废的感觉。借着月光,张致远凝神看去,却见草亭中正端坐着一个老妇人。栓了马之后,便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朝着那处迈步走去。
“先生请坐!”
“谢前辈!”
待距离近了这才看清,这个秋三十娘已逾古稀之年。此时的她华发如雪,两鬓斑白,在月光的照射下甚是显眼。但是,她眼神彤彤有神,如若朗星,丝毫没有疲倦之色。再细看,她眉目精致,五官轮廓分明,由此来看,年轻时肯定是个容貌出众的女子。
“先生请!”秋三十娘一脸淡然,率先斟了酒,并做了个请的姿势。
“前辈请!”张致远寒暄了一句,一饮而尽。
“有些话,我还是开门见山的说吧。我之所以把你请来,主要是想让你帮我实现一个往年的夙愿。现在,白鸣鹿那个小丫头已被我支开,终于可以好好地和你说说了。”秋三十娘淡淡笑道。
“鸣鹿是你支开的?我明白了,你这可是一手经典的调虎离山计呀!”张致远恍然的摇了摇头,又道:“这么来看,那个盗墓贼山无恙,应该是你手下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