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拐了个弯，便去了冷宫。

因为去的地方是冷宫的关系，不便带太多人，便只带了贴身太监一同前去，可这事儿还是传的沸沸扬扬了。

他走到冷宫门口，听到里面传来阵阵琴声，随着琴声倾泻出来的，是一首民传的诗词。

“及尔偕老，老使我怨。”

“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这诗词和着悠扬的琴声，似乎带着一些哀伤和怨恨，似乎是在倾诉对北辰帝的不满。

听到这声音，原本打算直接走进去的北辰帝顿了顿。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皇后的时候，他还是太子，却年轻气盛，端坐在高位之上，一点儿也不想把自己的夜晚留给这个虽有几分姿色却不是他最喜欢类型的女子身上。

那个时候，她便站在他的面前，轻声道：“小女子别无他求，只怨相夫教子，与夫共长。”

与夫共长。

如今夫却负了她。

身后的那贴身太监瞧着北辰帝这样子，便上前轻声说道：“娘娘自从入了这冷宫之后，便日日唱这小曲儿，说是聊解忧愁。”

怕是倾诉怨恨吧。

北辰帝冷哼一声，让那太监在门外等候，自己便走了进去。

冷宫年久失修，又少有人烟，看起来很是荒凉，若说这是一处荒废了十年八载的院子，也是不为过的。

院子里挂满了纱帐，看起来像是新洗过的，晾在上面的竹竿上，微风吹过，带着轻纱漫舞，很是温柔。

他循着乐声慢慢走去，瞧见不远处坐在废旧凉亭下的人，便是昔日那穿金戴银光芒万丈如今却只衣着破布旧裳的皇后。

昔日后宫之主，今日却成为后宫人人唾弃的对象。

据说她也想过要自尽而亡，可想到北辰渊还在，便留着自己的这条命苟延残喘。自尽的事儿也传到过北辰帝的耳中，可每一次他都是直接无视，一听到她情绪安定的消息，便又松了一口气。

这心理落差，换做是谁，怕是都会受不了的。

他站在那里听了许久，便瞧见一个身影走了过来，手上端着一盘并不好看的水果，一看就知道是别人挑剩下的。

端着水果的人是红莲，眼眶边上浮起了一抹红，看上去像是受了不少气。

她将手上的水果放在皇后边上，有些愤愤不平地说道：“这些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就给了这么些东西！这……这让人怎么吃啊。”

这上面，有些还是烂掉的。

皇后停下抚琴的动作，静静地望着红莲，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轻轻为她擦拭着眼角的泪珠，柔声道；“都是这样的，跟了我这么些年，宫里什么情况，你还不清楚吗？”

红莲是清楚的。

只是这些年，她一直跟在皇后身边，受欺负的对象不是她，便没有像今日一般这么深的感触。

这后宫，本就是个吃人的地儿。

“呆在我这儿，实在是委屈了你。”皇后柔声说着，修长的手指慢慢抚摸着红莲的脸颊，“去别的娘娘宫里，也不至于受如此委屈。”

本来皇后入了冷宫，是不配这种一等宫女一同进来的，是红莲硬要跟着她，在这冷宫里照顾她，才受了这么些委屈。

红莲摇头，带着哭腔的声音让人不觉有些心疼：“娘娘，红莲要一直跟着你。娘娘对红莲有恩，红莲不能在这个时候弃娘娘于不顾。”

倒是好一段主仆情深。

北辰帝在一旁瞧着，心里竟然有些动容。可北辰渊犯下的过错已经摆在那里，就算他有心偏袒，怕是满朝的文武大臣也是各种非议。

所以此刻，他只能站在这里，静静地望着皇后。

只见皇后拿出一把小刀，慢慢地把水果烂掉的部分切出来，保留好的部分，分给红莲一点，主仆二人吃得也算是欢快。

吃完之后，便把剩下的核给留下来，打算种在院子里。

吃着吃着，皇后的目光突然投向一旁的纱幔，在纱幔之中，她似乎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个人影。

她猛地站起来，朝着纱幔凑近，厉声问道：“是谁？！”

微风拂过，纱幔轻舞，并没有什么人。

红莲跟上来，站在皇后边上，问道：“娘娘，怎么了？”

“我感觉好像有人在这里。”皇后皱了皱眉，方才弹琴的时候便隐隐有这种感觉，吃水果的时候这种感觉更甚，抬起眼似乎瞧见这里似乎有人，可走过来时并没有发现什么。

红莲朝着那纱幔中走去，寻了一圈之后无功而返。

“娘娘，没有人啊。”

“许是我出现幻觉了吧。”皇后说着，又不肯相信地朝着纱幔里再望一眼，可还是什么人也没瞧见，只好带着红莲返回。

而此刻躲在暗处的北辰帝瞧着皇后走了之后，才慢慢走出来，出了冷宫。

听见声响，贴身太监忙迎了上来，唤道：“皇上。”

北辰帝点头，望了一眼冷宫的大门，说道：“去挑些水果，给许氏送去。”

在外人面前，他还是称之为许氏。

那太监点头，他明白许氏便是废皇后许氏。

“这送的人……”

“奴才明白。”

那太监在北辰帝身边呆的时间也不短了，他知道北辰帝心里在想什么。点头下去准备了。

当天下午，红莲便端了许多水果回来。

她原本是去找皇后的晚膳的，可那御膳房的管事公公不知道怎么了，竟然变了个样子，端了一盆上好的水果给她，怕她拿不动，还派了好几个宫女帮忙。

她询问是怎么一回事，那管事公公却是怎么也不肯说。

无奈之下，只好找那些帮忙送东西的宫女套话。

瞧见红莲备了那么多水果和酒菜上来，便有些好奇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红莲皱眉道：“我也奇怪着，宫里人都说，皇上来了冷宫，都觉着娘娘不久便能重回景仁宫了呢。”

这回皇后才明白，今儿个感觉到的有个人躲在暗处看她，那个人便是北辰帝了吧。

但她也知道，这次北辰渊犯下的过错，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原谅的。

想回到景仁宫，怕是没那么简单。

如今，只能盼望北辰渊能早日回到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