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立政殿，紫烟跟在绮月寒身后，小心提醒了一句，过几日便是端妃的生辰了。

端妃是先帝在世时位份较高的宫妃，自从皇后没落时，整个后宫便交由她一人打理。而先帝驾崩之后，弑羽客也自然册封其为太后。

不为别的，只为端妃那一颗仁心。

绮月寒想着，自从弑羽客登基以来，便没去过清宁宫了，这会儿有空，便前去看看，顺便看看是否需要添置的。

清宁宫还是如以往那般淡雅。

庄严而又肃穆，到处弥漫着一股好闻的香火气息，像是能瞬间洗涤人的心灵一般，整个人都变得有些通透了。

连绮月寒故意放低了的脚步声，在这里都显得很是吵杂。

这里的下人都是轻手轻脚的，慢悠悠的，从容不迫，像是沾染了仙气一般，似乎也跟着有了几分斯文。

端妃——如今该是称之为太后了，手里握着一捻念珠，阖着双眼，嘴里念念有词，整个人像是沉浸在佛法之中，连抬一下眼皮也不肯。

为表示尊重，绮月寒便跟着跪坐在一旁的蒲团上，双手合十，虔诚默念。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跪着的人不酸，倒是站着的人腿软了，而且听着太后嘴里那几乎如细蚊般断断续续的念叨声，紫烟感觉她简直快睡着了。

好在，太后在这个时候，像是念完了经文一般，停了下来，睁开了双眼。

绮月寒也跟着睁眼。扶着太后出了这小小的佛堂，到了外室坐下。

大概是心理作用，总觉得这里的茶，似乎也带着别处没有的甘香怡人。

“过几日便是母后的寿辰了。这里礼部呈上来的方案，母后过目。”绮月寒说着，将紫烟递上来的一份文书，递给太后。

太后也只是瞄了一眼，并没有翻开，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笑：“你有心便好。人活到这个岁数了，也不需要这些虚名了，也不必大肆操办，请了皇帝过来，做顿饭，一同享用，这才是主要的。”

绮月寒点头，“母后真是天下典范。”

“我这边倒是不要紧的，只是太皇太后……自从先皇驾崩之后，太皇太后便卧病在床，皇上又不常去看……”

“是臣妾疏忽了。”绮月寒忙将过错拦在自己身上，“这段时间，皇上政务繁忙，倒也是真的，不过可万万要保重龙体才是。”

其实弑羽客不去看，只是因为太皇太后永远就那么几句话——“你要当一个仁君”“放过你皇兄”“得饶人处且饶人”。

弑羽客听得烦了，又不好对太皇太后发脾气，便少去了。

“母后不劝我们对北辰渊手下留情？”

太后摇头，浅笑：“这皇位之争，谁人看得不清楚？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对别人怜悯，得在你不会被人拖下水的时候。”

太后的目光悠悠，像是包含着万千柔情和浩瀚汪洋，让人沦陷。

“因果轮回，人，总有自己的命数。”太后说着，弹了弹自己长袍上的灰尘，犹如一个大彻大悟的智者，看透了世间所有。

说完，又将目光转回来，结结实实地落在绮月寒身上：“你和皇帝，都是有福之人，只是有些坎坷，九死一生，却能险中求贵，也算是你们的福气了。”

绮月寒只在一旁恭顺地应着，偶尔搭上一两句话，一个下午的时间，便这么打发过去了。

到了晚间，太后留着绮月寒吃了一顿斋饭之后，便回了立政殿。

这些日子，绮月寒有些住不惯偌大的宫殿，总得有弑羽客在一旁陪伴才觉着安心，于是总是抱着弑景轩坐在边上，看着弑羽客在那里批奏折。

起初兴趣使然，绮月寒坐在一边练字，而弑景轩则趴在一旁，睁大了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写，时不时发出“呜呜”的奇怪响声。

到了后边，弑羽客再抬起头来时，旁边母子俩已经七仰八叉地睡着了。

绮月寒趴在案上睡着，一只手搭在一旁的弑景轩身上，似乎宝宝一有什么动作，她便能马上知道一般。

弑羽客望了一眼天色，想着这会儿该也不早了，于是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写了满满的三张纸。

纸上全是密密麻麻的，他的名字。

他会心一笑，将自己挂在一旁的外衣取下，盖在了他们俩的身上。

第二天天一亮，绮月寒睁开双眼，却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在床上躺好了，而自己的左手边安稳地睡着弑景轩，右手边靠着结实的胸膛，让她感觉无比温暖。

大概是因为太累了。弑羽客有些轻微的打鼾。

在床上翻了一下，回过头时，正好对上弑羽客那双幽深的眼眸，像是藏满了浩瀚星辰，世间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颜色。

可惜挡不住的，是那饱经风霜的疲惫。

“过两日是太后寿辰，妾身想着，做一顿家常宴，几个人好聚一聚……”绮月寒说到这里，顿了顿，“你也好些时候没去看太皇太后了。”

虽说没有去看，可还是十分关心的。

经常会叫御医过来询问太皇太后的情况，甚至偷偷叫御膳房炖了些补品过去。

其实这些，大家也都看在眼里。

弑羽客心里也明白，绮月寒这么说，多半是为了让他去慈宁宫一趟罢了。

望着眼前贤惠温婉的绮月寒，弑羽客点头笑道：“原只觉得你性格泼辣，带着无人能及的智慧与活力，可这几日看来，你倒是成长了许多……也真是，辛苦你了。”

说着，大手便覆上她的脑袋，摩挲着她顺滑的长发。

而后，又补了一个回笼觉。

等到日晒三杆之后，暗魅实在顶不住众臣上柬的热情，才急忙找了个太监叫弑羽客起床上朝。

弑羽客阴沉着脸，示意那太监不要出声。

床上，母子俩睡得香甜。

那太监识趣地点了点头，捂着自己的嘴巴，轻手轻脚跟着弑羽客慢慢踏了出去。

而此时床上的绮月寒，原本闭上的双眼睁了开来，眼底灌满的，是说不尽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