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倒地之前,北辰帝还算有些意识,伸手扶住了桌子,撑着自己的身子不倒下去,与此同时,绮月寒和贴身太监也跟着冲上前来扶着他。
绮月寒握着北辰帝的手,却意外地把了一下他的脉搏,有些紊乱,而且很是虚弱。于是皱了皱眉,忙吩咐那贴身太监秘密去请御医来。
北辰帝摆了摆手,表示不必,可这会儿贴身太监已经跑出去了。
“朕的身子,朕自己知道。”北辰帝的叹息声落在绮月寒身上,像是一个即将咽气的老者,孱弱地窝在病榻之上,望着自己尚且留在世上的儿孙,满目的感伤。
“皇上如今正是壮年,身子骨硬朗。待会儿御医来了,诊断诊断,吃几帖药便无碍了。”绮月寒笑着,让人找不出任何可以诟病的地方。
其实方才那一下子,就算再不怎么精通医术,却也能察觉得出来。
北辰帝,是真的病入膏肓了。
就在贴身太监慌慌张张去请御医来的时候,已经传来捷报说拿下行刺之人,正在押往皇宫的路上。
而拿下这群刺客的,便是钱文乐。
御医来瞧了两眼,神情凝重,却尽是抚慰之词。其实私底下,他也曾经提醒过北辰帝病情,但都无功而返。
这些宽慰之词,北辰帝听得多了,也觉着有些腻了。
于是只是摆了摆手,让御医照常开了几副安神的药,便下去了。
这时绮月寒便知道,其实北辰帝真的对自己的身体了如指掌,隐瞒自己的病情,只是为了抚慰民心。
待御医下去之后不久,钱文乐便带着黎焕生一行人前来了。
这次刺杀的主力是黎焕生,而北辰渊的人则在暗处帮衬,谁知道禁卫军更是早有准备,前后包抄,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虽然没能抓住北辰渊,却也让他元气大伤。
这一次,算是获得了胜利。
黎焕生的双手被反剪在背后,被迫跪倒在御前,那双充满了怨恨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北辰帝,像是要把眼前这个让天下人都敬畏臣服的人碎尸万段一般。
说实话,北辰帝被这样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憷。
这种眼神,分明是带着血海深仇,红色的血丝布满了整个眼睛,像横亘在上面,形成一张密密的蜘蛛网,要把他吸进去一样。
连一旁站着的弑羽客和钱文乐,都好像变成了黎焕生的阵营一般。
弑羽客呈了一封文书上去给北辰帝,上面是前些年北辰帝刚登上皇位时所做的一件大案,当时为了肃清敌对势力,将朝中许多大臣流放充军,而其中,黎焕生的父亲黎明也在其中。
关于黎明大人的政绩,整个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随手查阅历典,便可知黎明其为人,颇为人所赞颂。可就是这样一个爱民如子的一品大员,竟然被牵扯出结党营私,最后落得株连九族的下场。
别说是黎焕生了,就连弑羽客都觉着有些痛心和惋惜。
往事顿时像浪潮一样翻涌上来,不断地拍打着北辰帝的头脑,意图让他更加清醒,却好像让他更加迷糊。
“当初。也是迫不得已……”北辰帝的话语显得有些颤抖。
为了平反,他只能牺牲黎明,换取自己的胜利。
他是自私了一些,只是没想到,如今他的报应,便落在了这里。
让自己的大儿子和敌方勾结,就是为了取自己的性命。
“迫不得已?”黎焕生像是北辰帝的话给激怒了一般,像一头猛兽一般发起怒来,浑身的毛也跟着竖了起来,“因为你的迫不得已,便要别人拿性命去换?而你安安稳稳地坐在这个高位上安然享乐?!”
黎焕生说着,言辞越发激烈,最后变成了低吼。
站在一旁的弑羽客都觉着自己的耳膜似乎一阵阵地鼓痛。
北辰帝垂下眼睑。
黎明,是他的恩师。
早在他作为太子的时候,黎明大人便不辞辛苦地教他如何作为一个天子,乃至今日,他还记得黎明的教导。
那日藩王起兵叛变,黎明前来求见,跪在自己面前,说愿意牺牲自己只为保他高枕无忧。
殊不知,那日之后,午夜梦回,他总是辗转反侧,不停地回想起当日的情景,越发觉着自己愧对黎明。
如今,黎焕生便站在自己面前,要取自己性命了。
终归是,祸福轮回。
绮月寒定定地望着底下的黎焕生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开口道:“黎大哥这么做,难道不怕负了黎大人的心么?”
听见这话,黎焕生有些诧异地望着一旁的绮月寒,“什么意思?”
“倘若皇上真的有心要治黎家于死地,黎大哥觉得你不必改头换面、隐姓埋名,便能在这世间活下来么?”绮月寒的目光像是一汪平静的潭水,深不见底,“黎大哥的这些势力,也不是这些年才培养出来的吧?”
这其中不乏成熟稳重、年纪较长之人,能有这样的忠仆,想来必定是黎明留下的。也就是说,当初北辰帝一面下旨截杀,却也一面在暗中保护他们。
只是当时,处于风口浪尖的黎明,却没能保护下来。
黎焕生怔了怔。
这些年,自己似乎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这一层一层的关系下来,足以看出,北辰帝还是一个心怀感恩、明辨是非之人的。
跪在黎焕生身后的吕天成也像是明白了些什么一般,恍然大悟。
此时的北辰帝已经无心审问黎焕生关于北辰渊的关系了,只是摆了摆手,让钱文乐带到天牢去,还吩咐要好吃好喝地招待着。
钱文乐挥手让士兵带了下去,回过头来看北辰帝。
待那伙贼人走后,北辰帝像是再也受不住了,捂着自己的胸口,一屁股便坐落到了那软垫龙椅上,不省人事。
幸好御医前来诊治,说皇上只是急火攻心,只是状态不好,怕是没多少日子可活了。
弑羽客当即下令,让太医院的御医一个一个来瞧,能治好北辰帝的必有重赏。
可在重金的诱惑下,那些御医也只能是望而却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