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灾人祸,总是难以避免。如今正逢夏日,洪水决堤,泥石山崩本就常发。在加上近日雷雨不断,便引发了天灾。
此次遭灾的不光有渊月一国,可灾情最重的只有渊月国境内。这几日朝臣们都在哀愁,他们愁的东西有很多。比如在那里的亲眷,比如皇上想要的治理之法,比如怎么趁机捞一把赈灾的银两。
最愁的,是我眼前的人。
七垣的眼圈很深,一眼就知道好几日没歇息好。他疲倦的神色,让我心疼。那如玉一般的面容,已经暗淡,隐晦。乌黑如同活着一般的发,也已经失了神采。我伸手抚摸着他的发,一下一下。
“慕言……天灾,当真是防不胜防。”
“那是,天灾后头跟的就是人祸。先不说赈灾赈的如何,这赈灾里的内幕比天灾更可怕。人祸,会让朝廷一度陷入混乱,如若整治不好,这人祸就会始终在那里。”
“慕言,你够通透。”
“你怎么不像别人家皇帝,斥责我干预朝政?”
七垣笑眯眯,伸手按下了我的脑袋,微凉的唇印下一个吻。
“你说的那是别人家皇帝,我自然不是别人家的,慕言……我是你家的。”
“油嘴。”
“慕言……洪灾太甚,死伤无数,我……我想救……却无能。”
七垣,落下了泪。
我知道他是个好皇帝,爱国爱民。他为那些死于天灾的人们心疼,为之后的事情忧愁。我咬了咬牙,将我所知道的现代用于赈灾的手段悉数告诉了他,只希望能解他的愁,哪怕是一丝一毫,也好。
“慕言,你是我的福星!”
他立马起身,抱着我转了好几圈。转身就走了,我知道他肯定忙着去安排赈灾的事项了。这是天大的事情,我理解,真的理解。可我还是觉得落寞。
我抬头看了眼自己的宫里,奢华典雅,到处都可见七垣的赏赐。他雕刻的玉石,他的字画,他带来的奇珍异宝。床榻之上,还有他赏赐的衣衫锦缎。
这恩赐恩宠,多的让人羡慕嫉妒,可是……我看着这一桌子酒碟碗筷,摸了摸那已经凉透了的杯盏。为何,我不满足?
“皇上此法甚好,皇上圣明。”
“那便以此法处置,户部、礼部、兵部各自出了对策,限期一日呈报与朕。”
“遵旨。”
渊栖棠和肃敬铮正坐在一起下棋,虽是棋盘上局势紧迫凶险万分。可渊栖棠却有些走神,更多的是恍惚。宫里传言,此次天灾,背后出谋划策的是苏贵人。他自然不在意那些后宫不得干政的言论,他在意的是她。她已然如此聪慧了,不再是那时柔弱的小女儿了。
“你在烦心天灾?听闻灾情最重之地,是你外戚的老宅,可去看过,一干人等无碍吧?”
“还未曾去过,听闻水道已不能走了,陆路也遭了山洪,倒是收到了传书,说是都好。”
肃敬铮看着棋局,心里奇怪,既然无碍,那在担忧什么?渊栖棠的棋他懂,向来攻守兼备,犀利迥异。怎么今日,竟是这般软棉无力,顾左右而言他?渊栖棠究竟在烦闷什么?
“你……在烦的不是天灾…是她是不是?”
渊栖棠手中一顿,那颗白子最终还是掉了下去。嘴上却还硬着,怕泄露了那份大逆不道的情。
“谁?我这风流的秉性,能记挂谁?”
“渊栖棠,何必自欺欺人,你知道我说的是何人,苏慕言她才是你记挂的是不是?”
“她……眼下是苏贵人,而我是王爷。”
“渊栖棠,你知道,便好。”
随后,两人无言,那棋也没有再下下去。
“主子,这几日天灾,我们消息传递上难免有些迟缓。”
“无妨。”
月清秋已经很久没有这般悠闲了,近日总是繁忙,每日都难免劳心劳累,这场天灾,倒是来的及时了。
今日的月光依然这般好,清冷却温和。似乎就是这般的夜,他第一次见到了那个苏家嫡女。那时,她还只是个嫡女,是个不受关爱,不得尊重,活的如同仆役一般的嫡女。她的美貌,虽说让人震惊,可月清秋更震惊的是那份过人聪慧。
如今,她已一步步爬上了贵人之位。她去了后宫,成了当今皇上的宠妃。成了他宿敌的女人……却……不是他的。
月清秋明白自己,也知道自己这份挂念代表着什么。只是,从头至尾,他和这个女子总是擦肩而过,渐渐的,已经站到了对立位置。已经……越来越远了。是……再也不能了嘛?
“主子,月夜凉薄,还是早些歇息吧。”
“渊月,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女子。”
渊月看着天上的月,想起那个明媚的女子。
“回禀主子,自然记得。”
“在你眼里,她是个什么模样?”
“是……是…不知如何形容。”
“是嘛……行了,你下去吧。”
渊月辞别主子,已然抬头看着那天上的月。她是美的,美得灵气、聪慧、甚至古灵精怪。她像是天上而下的仙女一般,有些不食人间烟火。可又像是人世间的富贵女子,举手投足满是优雅、贵气。她像是个谜团,总是让人看之模糊,猜之不透。
渊月想起那一日初见,她的神色之间激动,似乎是把自己当成了某人。也不知,她那时想起的是谁,竟然是那般的神色。自己,会否被她记挂?
渊月摇了摇头,暗笑自己无用,曾几何时他会为了一个女子这般思虑。他自己不知道,这个女子已经进了他的心,若他此时知道,日后便不会如此凄惨了。
“灾情如何?”
“启禀公子,已稳下来了,居然没有朝臣在此次赈灾之中,贪污钱才银两,也没有灾民闹事争抢。”
“噢?倒是稀奇。行了,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公孙炎用手摆弄着桌案上的公文,心里起疑。传闻此次是由苏贵人出谋划策,才能如此有效对抗天灾,截止人祸。可先不论那后宫干政的罪名,光是这份思虑,就让人震惊。
他暗中查探过,这个苏贵人,是苏家嫡女。要是说苏家,也并非是大富大贵的人家。论见识,说才情也不过如此。况且她一个嫡女,素日里也就看些诗书。怎会有如此大能?如果,这个苏贵人,这个苏慕言不是苏家的女子呢?
公孙炎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随即又好笑起来。苏慕言的容貌天生倾国倾城,即便是假扮,易容也不能做到如此。而且,她现在身在后宫,与皇上如此亲近,又怎么可能不察觉?
公孙炎抬了头,看了看窗外,见那月色朦胧、美不胜收,叹了口气。
自己这般思虑,又有何用。还是顾好眼前吧,要是管不好科举,皇上降罪,自己可没这般心思赏月了。
“月色倒真是好,可惜能有心思看的只怕是没几个。”
顾念一个人自言自语,举着酒杯,敬了敬月色。
他对这里本没有半分留恋,这些人的生死与他也没有关联。天灾也好,人祸也罢,无非就是多死几个人而已。哪朝哪代不是人最多,死也就死了,总会再生出来的。他原本就讨厌夏日,此时早该去塞外避暑了。想想塞外的凉风,美酒,羊肉,他就觉得浑身舒坦。他喜欢自由自在,最讨厌受束缚。
可如今,他却没有走。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不走。反正,就是不想离开这皇宫。这是很少有的,就像是他穿越而来一样的几率。皇宫里人心险恶,到处都有那些爱慕权势的嘴脸。而且规矩又多,动不动就跪,就责罚。不论走到哪儿,都有一大堆的宫人跟着。他烦透了这里,烦透了这一切。
若不是他现在还不能回去,他岂会在乎这里的国师之位?岂会在乎这些钱才、权位。
又饮了一口,忽然看见那月光亮了起来,那么清亮、透彻。像是黑幕之中的一颗珠宝,璀璨夺目,有些刺眼。
他遮了遮自己的眼目,想起了那个笑起来和这月光一般的女子。
同为穿越而来,他们本该是一样的人。可这个女子明知自己命数,却为了皇上就在这后宫,成为苏贵人。
明明她也不喜欢拘束、不喜欢规矩的。竟肯为了自己所爱,抛弃自由,留在这如此闭锁的后宫。如同笼中的金丝雀一般。
同是穿越之人,他也清楚爱一个人是怎样。自然希望这个爱人能完完全全属于自己。可这个苏慕言却肯,肯跟别人分享。
顾念问过自己,他做不到。
一壶酒下肚,他已然有些醉意。这个女人,真有意思。就留下看看,看看她的结局吧。
我抬头看着月光,却见那抹亮被乌云遮蔽。我摸着七垣留下的杯盏,心里竟有些苦涩。多久了,我有多久没有好好看他,没有好好的一起坐下聊聊了?看来,是我自己想得太简单。原来后宫,居然是这般的日子。
月色隐在乌云后,我却期盼着,期盼它能逃出乌云遮盖。就像我,可以逃出我自己这般负面的情绪,重新快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