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么？”

“听说什么？”

“还不是那个女人的事儿，皇上今日又去看她了。她还是那般不识好歹，居然又惹得龙颜大怒。听说已经到浣衣局去听差了。”

“怎么？她不是才人了？”

“这说来也奇怪啊，你说，她还是个才人，怎么就被皇上发落到浣衣局去了。不过，也该她倒霉。长了那么一副狐媚的样子，到了这般田地，还什么欲擒故纵的勾搭皇上。”

“就是，一个狐媚子！你瞧着吧，她苦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凰栾有些心不在焉，她近日总是神思恍惚、倦怠。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太医来来回回看了好几次，也没看出什么。只是说，说是小产伤了元气。她迟疑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里头，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这个孩子来的意外，去的……也让人措手不及。这孩子本是她自己不小心掉的，她为了那个祭天领舞的头衔，日夜苦练。直到有一日，流了血，她才知道，自己的孩子没了。

这事，她本想着偷偷瞒下来，好好调理一番也就不碍事了。可没成想，自己这一次小产居然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了。她心里苦涩，又让苏慕言夺了本属于她的头衔。怨恨之下，便生出这条计策来。

如今，苏慕言虽然还挂着个才人的名头，可已然大不如前。她本该高兴才是，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娘娘，皇上……今日又去了。”

一阵怒火，惹得她砸碎了一桌子的饭菜。又是她……又是那个女人，又是那个苏慕言。难道，她下的手还不够重？还是……还是皇上…心里还有那个女人？

凰栾忽然冷笑起来，原来，哪怕你苏慕言到了那个地步，皇上心里还有你。要怎么做……要怎么做才能把你从这个宫里赶出去？听说，她如今在浣衣局里当差。凰栾看着一地的狼藉，嘴边笑意越发浓了。苏慕言，你怨不得我。要怪就怪你自己，怪你拿走了皇上的心。而那……本该是属于我的！

“李嬷嬷，你和浣衣局的人，熟悉吗？”

“浣衣局管事的，是奴才的同乡。”

“好，这里有些银子、珠宝，你替我带给那个同乡，李嬷嬷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是，奴才明白。”

凰栾蹲下了身子，一点点收拾起地上的碎片。

“娘娘，这事怎么好劳您大驾，小心手，还是奴才来吧。”

“滚！”

“这……是。”

凰栾慢慢的捡着，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手被那碎片割破。血一点点的落下，星星点点，竟这般好看。怎么不疼？怎么一点也不疼？这些日子，外头的言论她都知道。皇上口头上，也是关爱备至。吩咐了太医给她用最好的药材，又格外留心她的日常起居。也时常来探望她，安慰她。可是，每一次都是匆匆的来，坐那么一小会儿，就匆匆的走了。总觉得，皇上的心，没跟着他的人来。

这一桌子菜，原本是她亲自下厨所做，为的是皇上那一句今日来瞧自己。可皇上都到了门口了，居然又转头，去了那个贱人那里。本该是自己的东西，可那个贱人居然什么都要抢。既然这样，那么……凰栾捡起了一块碎片，忽然在手掌上狠狠的割了一道，血瞬间染红了衣袖，可她却笑得妩媚妖艳。那么……你就只能死！

我的日子，过得并不苦。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比起我以前在苏府的时候，也再差不到哪儿了。我看着眼前一大盆衣服发呆，一双手早就被水泡得不成样子了。我按了按自己的腰，庆幸自己是从苏府这么过来的。所以到了今日，做这般的粗活累活，也没要了我的小命。唉~这算不算是一朝回到解放前？一样是有个名头，却做着奴婢、苦力做的事情。在苏府呢，我是个嫡女大小姐。可住在后山的山洞里，每日呢端茶递水、扫地洗衣，动不动还要听别人骂两句，被人打那么一两下。如今呢，我是个挂着名头的才人。在浣衣局里成日洗衣服、晒衣服，动作稍稍慢一些，都会被责骂。瞧瞧，瞧瞧我自己，这都混成了个什么模样。

“主子，可是累了？我替你洗一些吧。”

我冲允儿摇了摇头，她都替我多洗一盆了。我怎么好意思，再让她帮。说起来，允儿跟着我，也没过过什么好日子。想我是祯妃那会儿，她还不是我的贴身宫女。可我如今落了难，她倒跟着受了罚。

“允儿……可曾想过跟其他的主子。虽然我现在的处境，未必能保证你大富大贵，可总比眼下的日子强上许多。我找国师说说，这事也就能成。要不然，我去跟栖棠王爷说说？你既然心里中意他，想来他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会让你入府当个侍妾，只是……有些委屈了你。”

“主子，允儿知道，主子你待我们好。可允儿不想跟着别人。跟着主子，没什么好坏，只要还能伺候主子，允儿不怕苦累。”

傻丫头啊，眼下这些还未必就是尽头呢。

“说什么闲话，还不快些干活？一个个都是懒骨头，尤其是你。还当自己是个高高在上的才人呢？皇上都把你贬到这儿了，你可趁早死了那条心吧。快些洗！手脚利索点。怎么了？没力气？可不是把力气都用到皇上的龙榻上去了吧？！别在这儿扮可怜、耍狐媚，这里可都是粗人，不吃你那一套！还不快点！贱骨头！贱骨头！”

我咬牙忍着，这个管事的如今事事针对我。时常还拳脚相加，恐怕是受了指使……忽然，我背上一重，是有人替我挡了几下。

“死丫头，这会子还帮着这个贱骨头！来人，两个一起打！”

我心里一紧，一把推开眼前的女人，将允儿护在身下。打我也就算了，不过是挨两下，想他们也不敢弄死我。可允儿不一样，允儿只是小宫女，身子弱、年纪小。他们手下没个轻重的，万一出了事……我不敢想，抱着允儿，不让她们打。

“好啊！反了天了！你们几个，衣服别洗了，给我把这两个小蹄子抓到屋子里去。”

我被人抓住了头发，疼的我直吸气，我死死抱着允儿，怎么也不肯松手。一巴掌……又一巴掌，我身上被踹了几脚，又被人拧了好几下。允儿在我怀里瑟瑟发抖，哭成了泪人。

“主子，主子你快撒手啊，你快撒手啊！主子！主子！允儿没事，允儿没事！快撒手啊！”

我背上又挨了一下子，咳嗽了起来。

“别闹，没事的，她们不敢把我怎么样的。撑一会儿，等顾念来了，就好了。”

“你们在做什么！”

忽然，世界清静了，我抬头看了一眼，来的人却不是顾念。不过，也算是个官职够大的，否则这些人也不会一下子就散了个干净。

“你怎么由得她们欺负？以前，你何时这般好说话了？”

“我何时如你说的这般彪悍了，肃将军可别诬陷我。坏了我的名声，你可是要赔钱的。哦……不对，如今……我也没什么名声好坏了。不过，精神损失费还是要赔的！”

“你……我出兵塞外，才回到宫里。你的事我也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你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

怎么会？我苦笑着，我自己都不知道，又要怎么去告诉别人？

“罢了，也不问你这些了。还能走么？我扶你回去。”

“可别，回头那些个爱慕肃将军的人瞧见了，肃将军的清白可就没了。”

“都这般了，你还贫嘴。我的清白，你毁不着，清者自清，安心。”

我有些感动，我和肃敬铮关系并不好到哪里。如今他居然肯来看我一个不受宠、名声扫地的女人。我担忧他被皇上疑心，他却说清者自清。

“那些人实在可恶，不过……单凭她们应该还没这个胆子。”

“肃将军多聪明啊，一想就明白了。”

“眼下无人了，你也别将军将军的叫了。叫我肃敬铮就好，何必这么生分。我爹很是担心你，连带着我那个妹妹都托我打听你的情况。苏慕言，你被人记挂着。被不少人，记挂着。你得对得起这份记挂，你可知道？”

“我知道。”

“知道便好。栖棠……他想来，不过却被皇上禁了足，削了王位。所以来不了，他让我带句话，说是……能逃就逃吧。”

禁足？削了王位？这么严重？这个混小子，肯定又是朝堂之上当面顶撞皇上了。唉……他这也算是为了我，被我连累的。逃？往哪儿逃？我逃了，允儿、渊栖棠甚至是肃敬铮和肃王爷还有肃答应，难道会安然无恙？我不敢冒这个险，眼下虽然苦，可早晚，还是会习惯的。

凰栾手里的茶一晃，洒出了几滴。一如她心中的震惊。

“你说什么？肃将军……去看那个女人了？”

“是，娘娘。”

“……你下去吧。”

“是。”

凰栾摸了摸身上的玉坠子，心里忽然很空很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