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渊月国派遣使臣出谈的日子,耶律绮早早的就被侍从叫了起来。虽说此次谈和,什么条件都是由大漠做主,只要自己说一,想他渊月也不会说二。可耶律绮这一天,总觉得心神不定。具体的,他也说不上,就是觉得谈和……未必会如自己所想的那般轻松。
“三弟,你也是,不过是个谈和,提些条件、还还价。需要你这个大漠的王出面么?这等小事,随便哪个朝臣就可以代劳。若是你不放心,这不还有我和大哥么?难不成,我们两个办事你也不放心?”
耶律墨染穿了一身浅紫色的衣衫,手中正拿着一杆玉笛比划。腰间是一条莹白色的玉带,衣衫外还照着一层浅白色的斗篷。头上是乌发披散,只是懒散的束了一根白缎带了事。
耶律绮打量了一番,不禁感叹。他这个二哥,人长得好,那真是穿什么都好。哪怕拿一破布,随便裹裹都好看。这个二哥是风流的性子,文人雅士的心。满口都是什么诗词歌赋,弹得一手好琴、吹的一曲好笛。在大漠,想要嫁给他做王妃的女人,那是不计其数。可惜他整日吊儿郎当,也不上个心。对哪家的小姐,都是一个德行。从来也没个正行……父皇和母后为了他的婚事,那是急的焦头烂额。要是寻常家的孩子,随便找一个配了婚,也就了事了。可这个二哥,偏偏是个极其挑剔的。要是真给他随便配一个,他指不定能逃出大漠去。
“二弟说的是,何必亲自来。不过来也来了,有我们你放心便是。”
耶律绮愣了愣神,看了一眼这个风尘仆仆从战场回来的大哥。要说起家里最大的两个麻烦,这个可就是其中之一。别看大哥比二哥老实许多,人看着厚道,做事儿吧也有分寸。要实在说个缺点,就是木了点。脑子里少些道道,不懂绕弯子。可人实诚,功夫好,心也不坏。到现在,连个侍妾都还没有。倒不是这个大哥比不得二哥的花容月貌,不招人稀罕。而是……实在是太木…根本还不明白这男女情是个怎么回事。
想想自己是个老三,做了王、有了妻,事事……竟都在两个哥哥之前了。耶律绮苦笑了下,觉着自己就像是第二个父皇母后似的。谁说长兄如父的?分明就是鬼扯。
“来人了,你俩快别胡扯了。”
耶律绮收了收心思,看着前方缓步而来的一辆马车。那马车通体都是白色,像是玉制的一般。瞧得出是千里迢迢,却看不见一丝尘灰。车子左摇右晃,却依旧稳稳传出一阵阵的铃声。这就是那月家的家主?耶律绮心思微微一动之间,那马车已经到了眼前。白色的布帘子拉开,下来的,是一个纯白如仙一样的人。定睛一看,即便是耶律绮也有些心绪不宁。这…这般样貌,竟是男子?
“男生女相,不好。”
“啊?”
“三弟未曾听清楚?咱们大哥说,说人家那是男生女相了,很不好。”
耶律绮按了按额头,谁说自己没听清。他只是有些无奈,怎么自家兄弟在意的,是人家的样貌呢?虽说……这个月家人,样貌也确实好的出奇。
“在下,渊月国使臣,受皇上派遣,来详谈边界动乱一事。虽说路途遥远,可确实路上也耽搁了。让大漠皇族在此地久等,是在下的错。还望皇帝陛下、大皇子、二皇子恕罪。”
耶律墨染眼角微微一扫,只见这个人面上微微带笑,谦和有礼的样子,举手投足倒是一副富家公子的摸样。可他耶律墨染是何等眼力?这风轻云淡之下,藏着的可不是个绣花枕头,此人功夫不输于大哥。是个危险的角色,当谨慎对待。
耶律烈到底是个武人,没这般多的心思。见人家远道而来,礼数周全,就客气起来。
“不妨不妨,是我等到得早些。”
“在下见过大漠皇帝陛下,请皇帝陛下受礼。”
“恩,平身吧。”
耶律墨染摸了摸手里的玉笛,寒暄了几句。
“好了,这边界不同宫里,怪冷的,皇帝陛下和大哥还有这位使臣大人,还是进屋说话吧。”
“也好。”
进屋后,月清秋淡淡扫了一眼。这里地处两国交界,却最是繁华之地。有渊月国的物产也有大漠的特产,民风交融,倒是一片祥和。再看驻军,他这一路跋涉而来,沿途驻军是两国对半。可到了这边境附近,渊月国的驻军是少得可怜,几乎已撤走大半。他本以为大漠此次前来是为钱财,可见这大漠王暂居之处都这般奢华,月清秋又觉得不像了。
这屋子是坐北朝南,入眼都是上好的木料桌椅。地上、床上、椅子上都有不少名贵的皮料。墙上挂着的,是弓箭、宝刀。屋里站着的,是两个胡服的女子。就连入手的杯盏,都是上好的晶石。瞧这透彻、这雕工,绝不是渊月国的东西。想来……是大漠皇帝自己随身带来的。
月清秋品了一口暖身,思虑着自己知晓的情报。大漠如今确确实实已经变了,变得富有强大,这大漠的皇帝似乎很懂经商之法。短短几年,让大漠国富民强。当然,这里头也有这二位的功劳。具密报,大漠皇族血亲至高,老大耶律烈武能惊天,主管大漠一切兵权战事。老二耶律墨染,文能耀宗,主管大漠一切文士、科举。当真是一文一武,左膀右臂。可这大漠皇帝耶律绮也是个奇才,文武皆可,又不输自己的两位哥哥。论起治国之才,这个大漠皇帝比起渊月国的,更为出彩。
国富了,民强了,剩下的就是国土扩张了。眼下大漠人才济济、财力雄厚、国民昌盛安康。自然,需要更大的国土,来确保日后的繁荣昌盛。离大漠最近、兵力最弱、又十分富饶的国家,就是渊月。这般思虑之下,月清秋立刻就明白大漠驻军边境,每日推进的理由了。
他们大漠,想要城池,也就是要渊月割地。
“这位怕就是渊月国的月家人,早就有所耳闻。如今一见,倒真是俊雅的狠。既然渊月皇帝派遣了你,想必你也是有才之人。我大漠民风淳朴、又粗狂了些,就明人不说暗话了。我们日近百里,并非是希望一战。大漠如今虽然国富民强,可战事终究不是什么好事。如今家家户户增添新丁、农产茂盛茁壮,大漠的地土……确实不够了。我们这般,算不得是威逼,倒可说是低头,还望你能替我们转告贵国皇帝,免得我们两国之间,生了什么嫌隙、听了什么小人之言。”
月清秋浅浅笑着,不作答。这位二皇子倒是能说,日近百里,驻军不退,全副武装。这还算不得是威逼?睁眼瞎话,说得比唱得都好听。这低头……低得也太高傲了些。说到底,自己也不愿渊月皇族好过,可国土给不给,就另当别论了。
“二皇子哪里的话,如今大漠是真的人强马壮,算是后起新秀,让人实在无法视而不见。如今镇守边境的,虽不是渊月正规驻军,可也算是实力不弱,不可小觑。驻军嘛……总是整天舞刀弄剑的,这些将士总有些豪气。能这般一日进百里,大漠军力也实在强了些。若是低头……何必如此?一封国书,即可禀明实情。何必让贵国将士这般兴师动众?且这已然是第五日了,如今已经进了五百里。若是今日我再拖沓几个时辰,二皇子……你可就能进入腹中之地了。”
“哪里那里……我们大漠绝非起兵,邻国嘛……怎会进入腹中之地,这般无礼之事,我大漠是绝不会做的。渊月国国土庞大,我们不过走进了边界而已。而且,这边界如今可是繁荣景象,你可见这里鸡犬不宁、危机重重么?”
耶律绮看着自家二哥和这个月家人你来我往、争锋相对的样子,不禁悄悄叹了口气。这个月家人,光是口才,就已能得不少称赞了。而且暗说大漠巧取豪夺、意图征战。又说驻军并非正规军,日进百里一下子就变得不那么值得夸耀了。若真如他所说,呈上国书,那可不是低头,那是要归顺了。
“月家人误解了,朕此次只是想要些地,走走商,跑跑马队。并非有什么征战的意图……而且,边境驻军不是正规军?这可只有渊月如此大国,才敢做的事。若是在朕的大漠,边境必定是重守之地,又岂会这般……松懈。”
月清秋皱了眉头,暗暗看着这个从始至终,才说了一句的大漠皇帝。这个人……当真不好对付。表面上,他说的合情合理,要地是为百姓、为商、为两国富强。可其实,割让地土,不论是何缘由,都是强占、窃取。说自己如此践踏边境,不是因为大漠有霸占之心,而是因为渊月边境驻军松懈所致。当真是恶人先告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