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泽并不相信人类，因为在很久以前，他就领教过人类的诡计。他在文渊阁上下翻飞，想象自己在久违的天空里翱翔。可每当他得意忘形，就会如同现在这样伤痕遍体。他摸了摸自己头顶的焦痕，等着它快速愈合。

他出不去。这座文渊阁，像是个牢笼一样。他试过很多次，始终出不去。

他还记得，当初那个人骗了他。骗他说只要在这里待几日，就会放他出去。是他错信了那个人类……然后，他在这里待了数百年。百年间，有很多人进来过这里。他和他们之间没什么交集，一旦有，下场无一例外。人类骗他，他杀了他们。

可今日，也不知道怎么了，他相信了这个人类。兴许是因为她也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她说会再来找他，那么就再等等。也许这一次，人类说过的话真的会实现。如果…如果再一次被骗，那就直接杀了下一个进入文渊阁的人。

我可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我发誓，我要是知道了，绝对会上一百二十个心。我见他低着头，眉头紧锁。他想了很久，就在我以为他要把我永远留在这里的时候，他忽然松手了。

“那我便信你一回，我在这里等。”

什么啊…还是满讲道理的嘛。我挥了挥手，就赶紧离开了文渊阁。

回到宫里，免不了被杏儿一顿臭骂。那个被我压晕过去的小太监，居然是卢公公派来传旨的。我一脸黑线，看着这个小太监，他脑袋上好像破了一块，原来我还挺重的。

“卢公公此刻正在皇上身边，走脱不开，就派奴才给苏妃娘娘传话，说受封大典在三日后。这三日娘娘怕是不得空，所以皇上会在乾清殿起居。若是有什么要特别准备的，可知会奴才。奴才自会去替娘娘叮嘱，保准儿不耽误娘娘的大事。”

“如此甚好，不知封号的单子拟出来没有，若是出来了，劳烦公公第一时间拿给我瞧瞧。”

“交给奴才就是，一定第一时间拿到娘娘这儿来。”

这太监走的时候，我让杏儿给了好些银两。杏儿很是奇怪，一个代为传话的小太监，为什么要受这么多打赏。可惜，这个中缘由只有我自己知道。这哪儿是什么打赏，是医药费啊。

“娘娘，封号的事一般都是皇上钦定的，想来也就后日内能知道了。怎么娘娘这般着急？”

“快些知道也好有个心里准备不是？不然，到时候人家叫了我的封号，我反应不过来，还全当是在叫别人呢。”

呵呵哒，其实是因为苏妃……苏菲弹力贴身……笑哭。

之后的两日，我都忙的天旋地转的。又是礼服的制作，又是规矩的教导，还有大典的彩排什么乱七八糟的。忙的我站着都能打瞌睡，还有封号的事情也很让人头疼。内务府选了好几个，我左看右看没有满意的。因为七垣答应让我自己挑选，所以内务府的人也算上心。里里外外拿了四五次名单，也没嫌麻烦。

“娘娘你看看，这莞、华、瑞、景、端不都挺好的么？还有上回拿来的，贤、静、珍。这么多封号，娘娘都没看上眼么？”

当然……全是甄嬛传、琅琊榜里面出现过的好么。而且，下场都不咋的。要是选这些封号，不是触自己霉头么。不过，除了这些，也真是没什么好挑的了。这几日，内务府上下只怕恨不得抓着我暴打一顿。只可惜碍于我是个娘娘，他们也不好发作。

唉……好烦啊，到底起个什么封号才好呢。

我一个人神思倦怠，懒懒的靠在床榻上。我总觉的自己有什么事情忘记了，可这几日太忙，一时也想不起来。到底……是忘了什么事呢？越是这么想，越是想不起来。想得我脑仁疼……只好作罢。我继续拖着疲累的身子，拿出纸笔，一个个写我能想到的封号。写着写着，突然写出了一个龙字。看见这个龙字，我才猛然醒悟。我和那白龙说好，要再去的。这几日一忙，我居然给忘记了。完蛋，他会不会一怒之下，冲出来，一道雷劈死我？不行不行，这种大神不能得罪。

我趁着夜色已晚，偷偷换了太监的衣服。这几天宫里的人全都忙着我受封大典的事情，所以他们这会儿累的不行，就算坐在廊下守夜的杏儿，也睡的很熟。躲过了另外两个还醒着的宫女，我从侧门跑了出来。

一路狂奔，上气不接下气。

打开文渊阁的大门，才发现这屋子在夜里格外恐怖。没有一丁点儿的亮光，到处都是木头的书架，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我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一丝大气都不敢喘。那天回宫之后，我向杏儿打听了文渊阁的事。简直就是现代版的灵异实录……在皇宫重地，居然莫名其妙死了这么多人。而且听说，有些死法很是恐怖。那些人，死的那么惨，也不知道会不会冤魂不散。

不过，让我更加奇怪的是，龙泽为什么对这些人下杀手。

虽然，龙泽一直在这里，可我相信也不是每个人都能瞧见他的。那么，既然如此，为何又会有那么多人在这里凄惨的死去？难不成，龙泽是个性情不定，杀伐如同儿戏一般的龙？越想越有可能……死了死了，我还让他等着。不知道今晚，我会不会变成第N个惨死在这里的人。噫！好可怕。

“你来了？”

我转过头，发现龙泽一点点从墙壁里凸显了出来。有点像……贞子姐从电视机里出来的既视感。

其实他的出场很漂亮啦，黑暗里遍布了亮晶晶的光点，像是森林里上下翻飞的萤火虫一样好看。他通体纯白的身子，带着柔和的银光，那感觉就像是黑夜之中的月，莹白皎洁。他闭着眼睛，抬着头，缓缓腾空。他在空中盘旋，睁开了一双红色的眸子。他的眼睛很漂亮，像是名贵的红宝石，可颜色又没有那么深。晶莹剔透的，隐隐还有些金光。

我站在原地，看呆了。

“怎么不说话？”

啊？说啥？

就这么一个愣神，他已经变成了人形。银色的长发一直铺到地上，优雅的姿态，缓步向我走来。

“我未曾想过，你会遵守约定。”

喂喂，虽然我现在才来，可也还是来了好吧。不带这么当面揭人短的，虽然……我确实差点忘了。

“这不是来了么，唉……对了，我正好有事儿想你帮我一块儿想想。”

我将选封号的事情告诉了他，本来我也只是自己想的太烦了，才说出来跟他唠叨唠叨，也没指望他真的会帮我想。果然……他听了之后兴致缺缺，一手支着额头，似乎要睡过去了。我也不敢吵他，只能在一边继续想封号的事情。

“暮色垂天，煙火凡尘，叹一世如歌似曲，只不闻情字何解。”

啊？

“这曾是一个女子所做，她的封号叫祯。她能歌善舞，才华样貌出众。她是我见过，最灵气的女子。”

我见龙泽神思悠远，似乎是回想起了许久以前的事情。他眼眸之中，有着我所熟悉的爱恋。没错，就是爱恋。难不成这个祯妃是他爱过的？额……等等，龙……有爱情么？或者，他知道爱情是个什么东西么？

不过，祯这个字确实很好。是吉祥、祥瑞的意思。有祯，祥也出自《说文》，也有……必有祯祥出自《礼记?；中庸》，还有迄用有成，维周之祯出自《诗?；周颂?；维清》。

祯妃……真肥…叫起来还是不太好听啊。

算了算了，哪儿那么多讲究。就祯妃吧，不想了！

“那祯妃可还有什么诗句吗？”

“有的。”

“说来听听！”

我累了一天，也不管这里脏不脏，直接往地上一趟，翘着二郎腿，准备听故事。

龙泽偏过头，觉得这一幕很是熟悉，百年前，他第一次遇见祯妃，也是如此。那是一个如同精灵一般的女子，是他从没见过的。而眼前这个女子，隐隐有几分与她相似，就是这几分，让龙泽放宽了心。

“墨色揽月，垂星成河，浮花妙曼，浅歌似风。只记得，远处一片飘香，近处一眼山河。若是曾踏山而行，又何惧蝼蚁之困。”

龙泽说了很多，我静静的听着。听出了一个身在深宫却心内有山河的女子，听出了她的不如意和凄凉。

回去的路上，我望着月色静静的想着。龙泽所说的祯妃，后来成为了皇后，乃至太后，可谓是荣华恩宠一身。可她并不快乐，尽管那个身在皇权的男子对她百般宠爱，可她依旧不快乐。她向往着那片苍山、那片碧海，向往着曾经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那我呢？

我是不是正在走上她的老路？

对着星空叹了口气，原来我竟然是这般的贪婪。有了如此良人挚爱，依然不够，还想在这宫里寻到那份快乐。真是太贪心了……这份心思，这一生，怕也只能和祯妃一般，寄情诗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