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你有着身孕，又即将临产，你为何半夜出来？”

“我似乎……中了巫术，夜里总是睡不好，夜夜噩梦。总觉得，之后有一日，兴许就醒不过来了。”

“巫术？”

“嗯。”

肃敬铮忽然一愣，脚下顿了顿。他隐隐想到了什么，却有些害怕，害怕自己所想，是真的。

我见他停了下来，脸上有些不自在的神情，我就知道他想到了凰栾。我无意解释、也不想点破。就自顾自的，继续走着。皇宫之中，最忌怪力乱神。可这个皇宫，却是什么都有了。有龙，白龙，还有一个仙人国师。现在，就算是有巫术，也没什么奇怪的了。不过，但凡巫术，总要有些蛛丝马迹。或许像是药引、或者是傀儡娃娃之类的东西。可我身边，最近确实没见过这种东西。

自从怀孕之后，我对周围的东西可以说是极其小心谨慎的。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我应该能察觉出来才是啊。

我就这么一路想着，肃敬铮也不多言语，默默的一路跟着。当我走到冷宫门口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往后退，躲到了肃敬铮身后。

霉味、老旧的东西。这冷宫岂不就是？冷宫我打扫过多次，明明之前气味已经好些了。可前几天，霉味又变得浓重了。我之前还当是天潮，书本有些发霉也正常。可冷宫之中，书籍保存都极其完好，并没有泛黄霉变的情况。现在想想，那就是征兆，只可惜我当时并不知情。

这下手倒是巧妙，居然将脑经动到了冷宫。能知道我时常出入此处的人，少之又少。会是谁，告的秘？

“怎么？何事？”

“冷宫里被人下了巫术，你闻闻，是不是有股子霉味？”

肃敬铮走上前，闭目凝神，果然闻到了一股子发霉的气味。

“冷宫阴暗潮湿，且多年未有人居住。无人打扫、荒废已久，有一股子霉味也很正常。有何不妥？”

“的确，可你兴许不知道，我出入冷宫已久。这个地方，我一早就打扫得一干二净了。即便是天气潮湿所致，也不至于有这么大一股子霉味。所以……里面一定有什么不对劲。我得…得……得回去。”

我忽然身子一阵虚软，只觉得腹中动的厉害。一下气，就模糊了视线，昏了过去。

肃敬铮一把抱住她，运气探脉，她的身子果然有不寻常之处。巫术的厉害他虽未曾亲眼见过，却有所耳闻。民间传言，巫术可医人、毒杀、咒杀、让人霉运连连。若是巫术本身极其厉害，那么要付出的代价，就很大。若是巫术不能成功，连同施术者等一干都会受到反噬。他忽然，有些担心，这份担心却分不清是为了谁。是为了这个眼前的人，还是为了那个暗里的女子。

肃敬铮怕声张，便谁也未曾告诉。几个起落，就将她送回了宫苑。见她面色潮红，如同艳霞，额头冷汗连连，唇紧闭惨白，知道情况并不容乐观。可眼下宫里，并无可用之人。就连皇上，也未必知道如何处置。若是原先，还有个国师，可如今……该如何是好？

“顾。”

“嗯？”

“顾…顾念…顾念……顾…顾念。”

肃敬铮皱眉，不论如何，此事总要告诉皇上。他才想转身离开，却忽然察觉门口有人。手中利剑出鞘，提气，滑步向左，随后猛然一击而出。

“什么人！”

那人并未曾作答，只是黑暗中一丝银色华光一闪，肃敬铮的剑被堪堪架开，他只觉得虎口一麻。再看之时，自己的剑身竟似乎在颤抖一般。肃敬铮所用的，乃是黑铁玄剑。此剑有个名讳，叫枯骨。这枯骨的名字，可不是凭白想来的。此剑已斩千人，且刀刀入骨。这黑铁玄剑，极重、且锋利无比。将一活人挫骨扬灰，是轻而易举。他肃敬铮用剑已数十年，从未见枯骨剑这般。那人用的，是什么剑？

横剑一挥，只听叮的一响，两剑又撞到一起。这一次肃敬铮的心往下沉了沉，若是再对上，只怕枯骨剑会折。

“来者何人！胆敢擅闯嫔妃宫苑！”

“你不也在？”

“我是这宫中的守护，但凡宫中安危，皆与我有关。若是公子你没有皇上手谕，还请速速退去，我必不追究。”

“你还没那个本事。”

昏睡的我，并不知道那两个人打的天昏地暗，也不知道来的人居然是顾念。我只知道，自己好冷，好冷。冷得就像是被速冻在了冰箱里，冷得我连呼吸都做不到。

我身处一片黑暗之中，听到四周传来凌冽寒风的声响。还听到窃窃私语之声……那声音像是有好些人在悄悄说这话。可又不像是在说话，更多的倒像是在呢喃。只是听不清这些个声音从何处而来，也听不清它们正在说些什么。只觉得，这些话语，像是针扎一样，让我万分难受。

我无法集中精神，只觉得自己像是柳絮一样，随着那些声响四处飘飞。我的头很疼，疼得就好像随时都要裂开一般。我的嘴张不了，有苦痛却喊不出。

脑子里的声音越来越大，吵得震耳欲聋。那是笑声，那是诡异的笑声。那大大小小，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全部…全部都是笑声。一瞬间，我看见了所有在笑的脸。那些脸，都是一片纯白的颜色，没有眼睛、鼻子，只有嘴，黑色的嘴。那些嘴一张一合，发出刺耳诡异的笑声。

我捂着耳朵，拼命的跑，却始终都在原地。而那些东西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那些东西边笑，边喷出气来。难闻的气味，就像是霉变腐烂的鸡蛋，还带着温热。我捂住鼻子，闭着眼睛，不一会儿就开始反胃干呕起来。

我吐着吐着，忽然觉得口里多了什么东西。是个圆滚滚的东西，热热的、软软的。它在我舌头上滚来滚去，带着黏糊糊的液体，还有一股子苦涩的味道。我吐了几口，却吐不出，这东西就那么一直在，还越长越大起来。我的脸颊被它撑开，我的牙齿开始反酸。

一点一点，有东西从我嘴里爬了出来。我恐惧的闭上了眼睛，感觉的到，那东西正在缓缓从我嘴里出来。过了一会儿，我听见了婴儿的笑声。我的嘴巴里空空荡荡，除了苦水就只有苦水。我拼命的呕吐起来，直到吐出了胆汁。在我面前，有一小团白色的东西。那东西看起来湿漉漉的，全身上下还布满了褶皱。通体是灰白色，还有一些血管遍布在上面。那是……什么？那是什么东西？！

我想跑，可手却伸了过去。那个东西被翻了过来，赫然是一个婴儿。这个婴儿浑身上下全是青紫色的血管，像是个密集的网一样，将它罩的密不透风。它小小的，冰冷的。它的脸上，虽有五官，可看起来却很诡异。眼睛里没有眼白，是全一色的黑。唇是青色的，舌头也是乌青的颜色。它在笑…它在笑……它两只胖乎乎的小手忽然伸了过来，带着一股子臭气。

“嘤嘤…咯咯。”

这东西又哭又笑，忽然嘴巴一裂，一直裂到了脑后。我惊恐的看着，无比希望自己能够醒来。它的头开始一点点往后，整个脑袋变成了一个巨大，且血肉模糊的大洞。可它还活着，它的全身鼓起了无数的包，青紫色会移动的包。我的手贴着它的皮肤，那是冰凉滑腻，像是蠕虫一样的感觉。

醒过来。

我忽然一个冷颤，听见了笑声哭声之中，一抹与众不同的声音。

“醒过来！”

黑暗被撕开了一条缝，刺眼的光照了进来。我不知怎么，忽然就有了力气。一下子甩开手里的东西，抬脚就向着白色的光走去。

“妈妈。”

我身子一顿，转眼看去。那个被我扔掉的东西，正顶着一个硕大的血洞，轻悠悠的喊着。

“妈妈。”

它……在叫谁？它…它…在叫谁？

它的速度忽然变快了，手脚并用的朝我爬了过来。那血洞里，血肉模糊，滴滴答答落了一地的红。

“别看！睁眼！”

我猛的一睁眼，看见了那个朝思暮想的人。

“顾念！”

我伸手抱住这个人，感觉得到他身上的温度，我的心忽然就定了。我软软的倒在床上，见顾念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抱…抱歉，我…我……我只是，我。”

“无碍。”

“嗯。”

我歇息了一会儿，只觉得浑身乏力，酸疼不已。抬手按了按额头，却突然发现自己手臂上有些青紫的痕迹。我大惊失色，也顾不得顾念还在，立刻检查起了身上。

“别。”

顾念脸上一红，立刻伸手遮了自己的眼。这女子……怎生如此。

“啊！”

我尖叫了一声，吓得瑟缩在角落。我身上居然遍布了青紫色的掌印，最严重的，是我的肚子，几乎已经被完全覆盖了。这是怎么回事，孩子，我的孩子……孩子会不会有事？我的孩子，我的孩子！